顾氏庄园,别院书房内,茶香袅袅。管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双手恭敬置于膝前。甘宁与太史慈分列左右,虽极力维持端正姿态,眼神却不自觉地游移。
蔡邕端坐琴案前,看向管宁微微一笑:幼安此来,想必是为九江学宫之事?
管宁略一欠身:先生明鉴,宁奉刺史府君之命,诚邀伯喈先生出山,主持学宫经学。
蔡邕颔首,避而不谈出山之事,轻抚琴弦,温声道:“老夫与康成素有书信往来,常闻文彰幼年语出惊人,诸多经世致用之论,与老夫不谋而合,康成昔日曾言待文彰及冠后,当遣至吴郡游学,问《礼记》于老夫,然——”
紧接着,他才摇头而笑道:“老夫残年所悟,不过《石经》校字之工,岂敢与康成‘三礼注’并论?故此谓康成戏言矣,至于文彰欲兴九江之学,何不行郑门‘礼’‘乐’?“老夫避居吴会,本为校书东观之憾,今垂垂老矣,恐难膺此重任。”
管宁闻言,双手平举齐眉,郑重一揖道:先生过谦了。师君尝言,当世明经致用者,伯喈先生当居魁首。《石经》刊定六经文字,使天下士子得正本源,此功岂止校字之工?实乃续圣贤绝学之伟业。”
稍顿后,他目光微抬,诚恳道:今先生居于扬州,吾等末学不敢私授,而师君远居北海,故府君盼先生,如久旱之望甘霖,言唯先生方能导九江诸生明体达用。
蔡邕扶须失笑:“老夫亦曾睹文彰所书《蟾宫赋》,曾以为赋骨虽得屈子几分清峻,然匀四海清光,终是书生妄语,后闻文彰种种,才知其胸中沟壑。只怕文彰所盼不是老夫的经义,而是老夫的些许虚名吧?”
管宁毫不掩饰,颔首道:“先生明鉴,宁自幼与府君相识,府君之志不在治学,今遣宁邀先生,正是要借先生之名,造学宫之势,引有识之士入寿春。”
蔡邕扶须之手一顿,诧异的看了管宁一眼,忽笑道:“幼安既来相说,何故直言?莫非幼安以为,老夫会以虚名作他人之‘势’?”
管宁拱手道:“宁本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然既知府君之意,又岂能虚言以欺先生?故今宁说先生,非为尽本分,实为正扬州吏制而来。”
蔡邕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赞许,然后又饶有兴致:“此与扬州吏制何关?”
管宁肃容道:“先生久居扬州,当知扬州诸郡多才俊,然十数年来,非袁氏门生旧吏无一茂才,宁曾以为袁氏四世三公,世受皇恩,当是克勤王制,朝廷良臣,然——”
言到此处,他微微一叹:“自吾等入扬州以来,袁氏僭越之举屡见不鲜,九江诸吏马首是瞻,若不革新吏制。扬州礼乐难复,故府君邀先生入学宫,实为引天下贤才入寿春,避袁氏门生选材出仕。”
紧接着,管宁深作揖道:“晚生曾闻先生《月令章句》以《乐经》解《周礼·大司乐》之法,以礼乐经世,今府君志在复扬州礼乐,正合先生之志。昔周公制礼作乐而成太平,圣人述而不作以彰王道。先生若肯出山,非独九江学子之幸,实为扬州重光周孔之机。”
一旁顾雍闻言目露异彩,心中暗忖:吾未尝不可随师君前往寿春,且看其志如何?
蔡邕却扶须沉吟,又凝视管宁片刻,忽然问道:“幼安以为,当此乱世,学者当如何自处?”
管宁不疾不徐:“《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蔡邕诘问:“老夫闻文彰入洛,明效董侯之志,不依长幼之训,岂谓兼善天下?”
“昔孔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孔子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管宁目光澄澈,府君此行虽谬,然兴学之举确是善政,况——
说话间,管宁深揖一礼,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府君年幼却已封侯,他日必为大汉肱骨,若他日府君为恶,则天下不善,若府君为善,则苍生大幸,正需先生斧正德性,故亦请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移居寿春,循循善诱,引府君入正道。”
蔡邕沉吟良久,奉茶的蔡琰忽轻声道:“父亲,琰儿以为天下典籍,当公之于众,非束之高阁,圣人注经乃教化万民,亦非作高门私器。今府君志在引四方俊彦,管君志在兴复礼乐,父亲亦可志在弘圣人绝学,正合圣人之训‘君子合而不同’。”
众人闻言一怔,纷纷看向蔡琰,甘宁、太史慈若有所思,管宁则拱手赞道:“女公子此言大善。”
蔡琰微微欠身:“管君谬赞,盖琰浅见,贻笑大方。”
蔡邕先是看向女儿微微颔首,遂看向顾雍扶须而笑:“阿雍以为如何?”
顾雍适时上前,恭敬道:“师君若欲往寿春,弟子愿侍奉左右,聆听教诲。”
蔡邕颔首道:“既如此,老夫便随幼安走一道,然老夫只讲学,不干政。”
管宁深揖一礼:“宁拜谢先生,还望先生稍待几日,府君还托宁游说陆、张、朱三氏才俊共赴。”
蔡邕闻言一怔,失笑道:“文彰行事倒算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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