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锈,天边泛起的不是朝霞,而是一层浑浊的橘黄色,像是被烈日晒褪了色的旧帛布,蒙在青州上空,连风都带着燥意。
亭舍前的槐树本该在仲夏郁郁葱葱,此刻却已飘落几片枯叶,干瘪的叶片打着旋儿坠地,发出细碎的脆响。
王豹身着皂绛青袍,精神抖擞地推开亭舍大门,亭卒紧随其后。
门外早已挤满了人群,比昨日更甚,一眼看去恐亦有十五六队。
众人见他出来,脸上勉强挤出笑颜,纷纷拱手行礼,嘴里喊着“明廷”,有人甚至高声问着今日的安排,可那声音里却透着几分勉强。
王豹目光扫过人群,眉头微蹙。
他分明看见,那些笑容背后,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忧虑。
“诸君这是犯了何愁?”他开口问道。
人群中,一个汉子重重叹息:“王君有所不知,今岁不知是谁得罪了老天爷,从五月到六月,拢共就下了三场雨,昨夜几声闷雷,原本以为今天会有一场好雨,岂料这雨就是下不来。”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里便响起几声附和,有人低声咒骂,有人摇头叹气。
“可不是么,俺那地要是再不来场雨,就要干透了。”
王豹闻言后颈突然刺痛,仿佛被史官的笔尖戳中命门。
这些日子光去勾心斗角了,怎么把这茬忘了!这黄巾军之乱不止是**,那是更多的是天灾引起的,原本以为是三年后才爆发的天灾,却忘记了——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紧接着又有农人说道:“俗话说旱魃走三年,蝗神坐金辇,这雨季不来雨,那就该是蝗虫来了。”
这时突然有瘦高的汉子言道:“王君是营陵人,可请得到厉害的方士来此间祈雨?”
此言一出王豹眉头猛然一锁,目光如刀看向他,吓得那汉子不由后退一步:“王……王君,某说错话了吗?”
王豹见此人似乎并非他想的那样,轻舒一口气笑道:“子不语乱力怪神,吾乃读书之人,师君素来不许与方士来往,常言《论语》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故此方才吾有些失态。”
那汉子也舒了一口气,挠了挠头,讪笑道:“王君勿怪,俺不知道读书人不兴这个,那俺便不提了。”
“哈哈,无碍,诸君也莫急,” 王豹忽然朗声一笑,声如金石:“既然天公不作美,咱们便想想其他法子,今日咱们这运动会项目就——”
他故意顿了顿,待众人屏息时猛然挥袖:“比掘井吧!”
众人眼前一亮:“王君,这掘井如何比法?”
王豹扬起嘴角:“今日这掘井乃利田之举,便不分头筹,凡能掘井者,无论出不出水,各队均有一石黍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喊了声:
转眼间欢呼声震得槐树枯叶簌簌,牛皮虽然吹得很响,但是当王豹问道可有人会寻水勘探之法时,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于是王豹只得灵机一动,指向箕山的方向:“那便从上柳亭田埂外的高位处,往箕山方向,每十步开一井口,地毯式挖掘,本亭不信它不出水!诸君!老话说旱魃走三年,咱们要应对的是大旱很可能不止今年,今日我们所有付出都会是值得的!咱们今日就开挖!”
“诺!”
王豹剑鞘点地,声如军令:郑薪速去召集亭中工匠,立窑三座,昼夜烧制陶圈、陶罐!木匠也要,还要做些枣木井架,这等旱情恐怕掘井不够,井与井间,还得通暗渠,再开明渠灌溉。
阿黍,带妇孺架灶二十处,保障饮食!
何安,持我符节速报县廷禀明,非本亭擅征徭役,而是旱情严重!”
“诺!”
“阿丑、韩飞、吕峥、周亢,你四人护送何安至营陵县!”
随后他揽过四人低语:“送完何安后,持我令箭至城外十里处的王府,各提万钱,再找鸭贩子买些鸭,找牛车运回来,有多少要多少,就算是数百只也不嫌多!”
“诺!”
“赵亭父,通知各户若有空闲者的女眷,在附近山中采些浆果来换黍米,要酸涩的,越酸越好,若是蝗虫来了,本亭自有妙计对付!”
“诺!”
王豹一步踏至高处:“诸君列队!”
而众人闻言,懂规矩的十来队汉子齐刷刷站成排,新来的队伍也是有样学样的站成排。任由青州的热风卷着沙砾拍打在众人脸上,兀自巍然不动。
王豹见状嘴角微微扬起,看看这不就学会列阵了吗?
“各队队长出列!”
只见旧队队长带头几步跨出,新队队长亦有样学样。
“李牍!带他们进去拿农具,其他人原地待命!”
“诺!”
少顷的功夫,李牍带着十来个队长抬出二十口木箱,箱盖掀开的瞬间,铁器碰撞声清脆如磬。
按队领取!王豹一言既出,众人纷纷排队领取。
那些新制的农具在晨光下泛着青光,有个人忍不住摸了下锸刃指腹,不由发出嘶声。
王豹瞥见,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这些他新购进的农具可比寻常货色锋利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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