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洛阳南宫的崇德殿前已列满朝臣。殿角铜人手中漏壶将尽,水珠滴答声作响。
忽见小黄门碎步迈出:“诏——宣百官入殿!”
执金吾手持铜戟立于丹墀,百官在谒者引导下鱼贯而入。
大将军何进昂首挺胸走在百官之前。
太尉杨赐竟跟在其后,却见其三缕长须在晨风中微颤;司徒袁隗不动声色紧随其后,腰间金印随着蹒跚步伐叮当作响;司空张济却丝毫不掩不满之色,迈步间苍颜摇首,口中似有人心不古的低叹。
但至正殿,谒者拉长嗓音,高唱:“六百石止步!”
殿门外顿时一阵骚动,几个年轻郎官退至角落的青铜鹤灯处。
殿内沉水香缭绕中。
十二旒白玉珠冕下,汉灵帝目光一扫三公九卿,缓缓开口道:“尚书台奏青、豫地两处捷报,青州王卿已尽全功,斩获最等;豫州皇甫、朱二卿继火烧长社后,又破贼波才于阳翟、败彭脱于西华。今王卿请奏西征,皇甫卿则推功于朱卿,三人俱不邀功,然朝廷不可视而不见,众卿以为当如何封赏诸将?”
灵帝话音落定,殿内雅雀无声间,但见太尉手奉玉圭出列深揖及地,先是引经言道:“臣谨按《汉书·高帝纪》‘非功不侯’之制,又依光武中兴‘军功五等’旧例。今左中郎将皇甫嵩设火攻奇策,破贼长社,右中郎将朱儁孤军血战,豫州贼寇将定,皆合《司马法》‘上将克敌,邑参万户’之功。”
随后又据典以奏:“昔卫青北逐匈奴,武帝赐爵关内;窦宪燕然勒石,和帝封邑冠军。今二将功比卫、窦,而爵未及亭,非所以劝忠励勇也。臣请依‘军功满千,封乡侯’之典,封嵩、儁为乡侯,使天下知陛下赏不逾时。”
灵帝微微颔首,显然对授予两老头乡侯没有异议:“准杨卿所奏,制诏,赐左中郎将皇甫嵩都乡侯,赐右中郎将朱儁西乡侯。”
话音落定,众臣纷纷揖礼:“陛下圣明。”
随后,但见袁隗出列道:“臣隗奏陛下,平东将军王豹,自持节平叛以来,屡立战功,斩首数万级,按《汉律·军爵》:‘斩首盈万,先封亭侯;荡平一州,乃议县邑’,臣请封其县侯。”
此话一出,众臣窃窃私语,汉灵帝微微皱眉,却微微扫向一旁赵忠。
但见赵忠心领神会,出列拱手言道:“臣忠谨奏陛下。《司马法》曰:‘赏不逾时,然亦不滥施’。昔光武拜冯异为征西大将军,屡破赤眉,然未即封侯,待定关中,方授阳夏侯。”
说话间他微微一顿:“今王将军虽平青州,然朝廷已加封其父为关内侯,更恩泽其兄,若再超迁县侯,恐违‘爵不妄加’之训。今豹功虽着,然恩赏已厚,宜封亭侯,以彰节制。”
灵帝颔首,正欲说话间,却见一人前驱一步,学士人揖礼之态,朗声言道:“臣进谨奏陛下。”
灵帝见状微微皱眉,随后淡淡开口:“大将军欲奏何事?”
但见何进肃然奏道:“禀陛下,臣以为赵常侍之言不妥,今平东将军持节征伐,非但荡平青州,更斩幽、冀贼寇数万,使三州晏然,其功可比耿弇平齐、岑彭定荆。若仅封亭侯,恐堕‘有功必赏’之信,臣请以县侯爵豹,使天下知陛下赏功之速,将士效死而战。”
众朝臣闻言,有人露诧异之色,有人做沉思之态,众人皆知王豹乃董侯一派,大将军缘何为其争功?
赵忠、张让等中常侍,除郭胜嘴角微扬,其余人等纷纷眯眼,他们都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何氏外戚的目的。
何进这一奏可谓毒辣,若成则是捧杀,王豹年少封侯,定遭朝廷节制,何况是最等县侯?若不成则是离间,此话若传王豹耳中,便会是宦官打压王豹、董氏外戚视若无睹,反倒是他何氏外戚在仗义执言。
汉灵帝则面露一丝不悦。
张让当即出列奏道:“臣让谨奏陛下!”
灵帝舒眉:“张卿且奏。”
张让持礼,直言道:“臣以为大将军所言差矣!《尚书》有云:‘爵罔及恶德,惟其贤’。昔高祖定天下,韩信虽功高,然终以骄恣见诛;霍光辅政七载,封博陆侯,然其族终以奢僭覆灭。盖爵赏过厚,反为祸阶,王将军尚年幼,骤封县侯,恐启跋扈之心,蹈韩信、霍氏之覆辙。臣请依‘萧何功第一,仅封酂侯’之例,封豹为亭侯。”
何进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当即拱手出言道:“禀陛下,左右中郎将共克豫州,尚封以乡侯,平东将军独荡青州,却只授亭侯,实显朝廷不公,恐寒三军将士之心。”
这时,司空张济出列道:“臣济谨奏陛下,二位中常侍与大将军所言俱有理,臣以为朝廷已屡次恩赏平东将军,实当慎爵,然亭侯之爵亦失朝廷公允,今贼首张角未克,东中郎将董卓新败冀州,臣请暂赐豹乡侯之爵,准其西征接替董卓军务,待其荡平贼首,再议县邑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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