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县城外,旌旗猎猎。
济南相刘淳亲率三千郡兵列阵于南门,这些刚从豪强坞堡抽调来的私兵甲胄参差不齐,却个个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城墙上的黄巾守军不过五千余老弱,此刻正惊恐地望着城外森然军阵。
刘淳正要下令强攻之际,但闻身后马蹄声阵阵。
刘府君且慢!
一骑自官军阵中冲出,马背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老道,杏黄道袍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张翼在城下勒马,仰头高喊:守城的弟兄们听着!济南大势已去,开城献降!
城墙上一阵骚动,有人认出了这位曾经的渠帅:是张天师!天师还活着!
张翼闻言,双目一红,声音嘶哑:平东将军承诺,降者免死!开城吧。
城门吱呀作响。
……
济南郡治,历城,郡府。
王豹解下赤帻置于案上,指尖轻叩着刚送来的竹简:刘府君,各县上报无主之田竟不到百顷?
将军持节而来,下官不敢虚报。刘淳捋着花白胡须起身拱手一礼,只是将军有所不知,济南乡绅遭黄巾洗劫,各县廷为尽快恢复各乡秩序,已将田地收回,售与各地豪右打理,彼等庄客众多,如此一来,田地才不至于荒废,今年赋税才不至于吃紧。
王豹微微眯眼看向刘淳,指尖轻叩案几,心中暗道:
咱之前还疑惑呢,黄巾军之乱后,济南国十室九空,但阿瞒将来赴任济南相后,竟还是以强硬手腕打压豪右,乃至其遭到地方豪右联合上书,导致他不得不为了保全宗族性命,挂印辞官。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这济南国与其它地方还略有不同,自汉光武帝刘秀之子刘康分封至此,在加上推恩令代代分割,几乎满地都是汉室宗亲。
原本这刘康嫡子已绝,济南国名存实亡,宗族势力渐弱。
然而熹平三年,汉灵帝又封河间安王刘利之子刘康为济南王,强化地方宗族势力。说来也巧,这现任济南王与百年前汉光武帝之子,乃是同名。
也是因为灵帝强化地方宗族势力的手段,致使阿瞒任济南相后,打压与官吏、王族勾结的大族,遭大族强势抵制,险些命丧于此。
想到这,王豹已经大致屡清思路,不用说这位刘府君,定然早已和这些大族勾搭在一起了,想必是自己前几日通知他清理土地时,他便密令各县官吏,将多余土地出售给了某些大族。
此时,王豹见刘淳一副怡然不惧的软钉子面孔,心中闪过一丝无奈,正如卢桐所言,安置两万五千余黄巾军,如此庞大的数量,很容易遭人弹劾,这纵容谋逆一罪,咱豹可担待不起。
若今日因土地之事,迁怒于济南王族,这些汉室宗亲联手弹劾此罪,只怕董太后也保不住咱豹。
这或许也是史书记载皇甫嵩筑京观,以及阿瞒坑杀降卒的核心原因。
故此王豹也只能先避其锋芒,收敛住脸上不悦之色,挤出一丝笑意道:“敢问刘府君,不知这些无主之田,主要是售于那几户豪右?”
只见刘淳几乎不假思索道:“禀将军,多数售于汉室宗亲,少数则售于清河崔氏分支,以及渤海高氏等大族。”
王豹心中暗道果然,这软钉子就是因为身后站着济南王一脉的汉室宗亲,才有恃无恐。不过,咱收拾不了汉室宗亲,收拾汝这郡守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王豹先是笑道:“刘府君,董子所着《春秋繁露》有云‘德主刑辅,惩首恶,赦胁从’,今济南黄巾军半数尽降,那贼首张翼,本将军欲带在军中以贼制贼。至于胁从者,为彰显陛下仁德,总归是要设法安置——”
说话间,王豹竟然拱手一礼,捎带几分谦逊之色:“府君亦知,本将军治泰山郡不足三月,对治郡之事经验浅薄,况彼等皆属府君治下,本将军也未曾想到济南会有如此多的叛军,仅半数便有两万余众,不知刘府君待如何安置?还请刘府君不吝赐教。”
刘淳也是洞庭湖的老麻雀,当然知道王豹这是话中的陷阱,心中暗骂这毛头小儿,果然难缠,难怪能逼秦周使明升暗降之法,将其调离北海。
他怎会不知,王豹先是引董子之言,点明‘彰显陛下仁德’,便是堵住他提议清算降卒之口。毕竟大汉以经治政,若此时他提出杀俘,便有违圣人仁治之观点,只怕稍加运作,便能叫天下儒生口诛笔伐。
后半句看似请教,实则点明降卒皆是他的治下,暗藏威胁,言下之意乃是济南出了这么多叛军,他这济南相难辞渎职之罪,若不能妥善安置,又有‘不忧边官罪’之罪。
当然,这却难不住刘淳,只见他转头便皮球提了回来,笑道:“将军过谦了,青州谁人不知,北海无乱,全仗营陵豹公之仁政,在下不过垂垂老朽,岂敢在豹公面前班门弄斧,豹公待如何安置,只管吩咐,老朽必当倾力配合。”
王豹闻言扬起嘴角,笑道:“刘府君过誉了,本将军此番奉命持节乃为讨贼,如今济南贼灭,本将军岂敢僭越,插手贵府政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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