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来的时候,江小川正用瓜子壳在门槛上摆“天下太平”四个字。风一吹,三字落地,剩个“平”歪在泥里。
他懒得捡,抬脚把最后一颗壳碾进土里,仰头看见谢无咎站在院门口,肩上没落花瓣了,手里也没陶罐,倒是抱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边角磨得起了毛刺。
“又炸房了?”江小川眯眼,“还是你们后山的向日葵被兔子啃了?”
谢无咎没接话,跨过门槛,把竹简往石桌上一放,发出闷响。桌面上还留着昨夜熬糖浆时滴的蜡痕,红一块黄一块,像谁打翻了颜料碟。
“玄天宗弟子为争灵泉修炼位,三天打了七架。”谢无咎声音冷,“长老调停不下,规矩改了三次,越改越乱。”
江小川抠了抠耳朵:“所以呢?让我去给你们排号?先来后到不就完了?”
“灵泉每日只够三人入定,报名的有八十九人。”谢无咎翻开竹简,露出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门派记录,“有人以功法等级论资排辈,有人按贡献积分,还有人提议抽签——结果昨晚差点演变成群殴。”
江小川吹了声口哨:“你们这不叫修仙,叫菜市场抢白菜。”
阿箬这时候从灶房钻出来,手里举着火把,刚烤完一炉红薯,脸上蹭了灰。她听见动静,凑到桌边一看,噗嗤笑了:“这么多名字,看得我眼花。”
“你笑啥?”江小川斜她一眼。
“他们连‘平均’俩字都不认得?”阿箬把火把往桌上一插,火焰晃了晃,照得竹简上的墨迹忽明忽暗,“一人一天轮着来,不就好了?”
谢无咎皱眉:“若人人都只顾自己,规则便形同虚设。”
“那你就别当宗主,让他们选个锅王。”江小川懒洋洋躺回摇椅,脚尖一翘,差点踢翻火把。
谢无咎盯着他:“我是来问策的,不是听你胡扯。”
江小川翻个白眼,正要说话,忽然脚底一热,像是踩进了滚水里。他浑身一激灵,右腿不受控制地弹起,鞋底在竹简上轻轻一点,旋即收回。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被人拎着丝线提了一下,轻巧得不像自己的动作。
火光下,竹简表面浮现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平 均 分 配**
墨迹晕开,像被水泡过,又像老鼠爬过留下的爪印。
阿箬第一个笑出声:“哎哟,这字写得……比我画符还丑!”
她凑近瞧,火把往下压了压:“你看这‘均’字,左边是个‘土’,右边像不像一只瘸腿蛤蟆?”
谢无咎没笑。他盯着那四个字,眉头锁成疙瘩,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竹简边缘。他知道这不是江小川写的——这人连毛笔都拿不稳,更别说在这种硬竹片上留字。
可偏偏,这一脚踩下去,所有纷争的解法就这么**裸地摊开了。
“就这么简单?”他低声问。
“咋不简单?”阿箬拍了拍手,“你不就是想让大家都有机会?又不是要分金子,还得称斤两。”
江小川这时才回过神,低头看自己脚丫子:“谁动我腿了?我刚才差点以为我要尿裤子。”
老刀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挨打时反应比谁都快,轮到动脑子,倒装死。”
江小川没吭声,心知肚明——刚才那一下,是“游龙步”的起手式借了他的脚溜达了一圈。说是武魂出手,其实更像是老刀看他太久不办事,干脆亲自下场代打。
谢无咎沉默片刻,伸手将竹简卷起,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决断。
“明日晨钟响后,我会召集全宗弟子。”他抬头看向江小川,“就按这四个字办。”
江小川摆手:“别念我的名啊,我可是退休人员,出了事不负责。”
“我知道。”谢无咎嘴角微动,“但他们会知道是谁踩出来的。”
阿箬笑着把火把递过去:“那你拿好咯,回去照着临摹,别写歪了。”
谢无咎接过火把,火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看了眼江小川,又看了眼阿箬,最终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朝院外走去。
江小川冲他背影喊:“下次带鸡来!空手别进门!”
脚步顿了顿。
“知道了。”谢无咎头也不回,声音低了些,“鸡会带,汤也会熬。”
阿箬笑得肩膀直抖,蹲在桌边研究那竹简上的字迹:“你说他回去会不会偷偷描红?”
“描个屁。”江小川躺回去,摇椅吱呀响,“他那性子,宁可背下来也不会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阿箬眨眨眼:“可它本来就好嘛。”
江小川没答,望着天上流云缓缓移动。远处钟楼敲了两响,风穿过葵叶,沙沙作响。
火把熄了,只剩一缕青烟往上飘。
院门口那块破匾还在晃,“武道盟主退休办事处”几个炭笔字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但“业务范围”底下那行小字依旧清晰:代收糖葫芦订单。
阿箬忽然起身,跑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支新串的糖葫芦,果子大,糖壳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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