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老兵李老栓昏倒在山坳的消息,像一阵冷风,瞬间吹遍了青山村每个角落。村民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猜测。当林远航急匆匆赶到村卫生所时,狭小的病房外围着几个村民,却没人敢进去,只是默默地朝里面张望。
王满福也在,搓着手,一脸愁容地对林远航说:“林书记,你看这事闹的……李老栓这倔脾气,肯定是累倒的!我说了他多少回,年纪大了,别逞强……”
林远航没理会他的絮叨,径直走进病房。李老栓躺在简陋的病床上,脸色蜡黄,双眼紧闭,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干瘦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卫生所的赤脚医生叹了口气:“劳累过度,加上急火攻心。额头的伤是摔倒磕的,万幸没大事,但得静养些日子。”
急火攻心?林远航的心揪紧了。他想起村民隐晦的传言——李老栓昏倒前,曾与赵大虎的人发生过争执。
“谁送李老来的?”林远航转身问门口的村民。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怯生生地说:“是……是山根叔早上砍柴看到的,把他背下来的。山根叔说,看到李老伯的时候,他就在石头堆旁边躺着,没看见别人。”
线索似乎断了。但林远航注意到,当他的目光扫过时,几个村民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那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某种畏惧下的沉默。
“医药费我先垫上。”林远航掏出钱包,数了几张钞票递给医生。这个举动,让门口的村民中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王满福赶紧凑过来:“哎呀,哪能让林书记你破费,村里……村里想办法报销。”
“先救人要紧。”林远航摆摆手,看着昏迷的李老栓,心里又沉又堵。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李老栓个人的不幸,更是冲着他来的。赵大虎在用一种最狠辣的方式警告他,也警告所有可能靠近他的人:在青山村,跟他作对,没有好下场。
接下来的两天,林远航一边处理着村里的日常琐事,一边暗中观察。他发现,原本几个对他修井想法表现出些许兴趣的村民,现在见到他都绕着走。他去龙须沟转悠,连之前那个跟他搭话的老农,也远远看见他就扛起锄头躲开了。
那堵无形的墙,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变薄,反而因为李老栓的事件,变得更加厚实、冰冷。赵大虎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山村。
然而,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人心似水,看似柔顺,却总在缝隙中寻找出路。
第三天傍晚,林远航正在宿舍里对着地图和简陋的预算发愁,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打开门,只见门口地上放着一小篮子还带着泥土的土豆和几个新鲜的玉米,却不见人影。他走到院门口,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巷尾。
又过了一天,天降小雨。林远航从乡里回来,发现宿舍窗台上放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伞柄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泥土手印。依然没人承认是谁放的。
这些微小的、无声的善意,像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林远航几乎冻僵的心,感受到了一丝暖意。村民们并非全然麻木,他们只是在恐惧中观望。他们需要看到的,不是一个空有热情的外来者,而是一个真正有能力、有决心,并且能扛住压力的主心骨。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林远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的是白天给他送玉米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满脸焦急,带着哭腔:“林书记,不好了!我家娃发高烧,抽过去了!卫生所的药不管用,去乡里卫生院的路被雨水冲垮了一段,摩托车过不去啊!”
女人的男人在外打工,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林远航二话没说,披上雨衣就跟了过去。孩子烧得满脸通红,意识模糊,情况危急。
“找门板!扎担架!抬也要抬到乡里去!”林远航吼道,声音在雨夜里异常清晰。
他的果断似乎感染了周围被惊动的邻居。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有人拿来了木板和绳子,林远航和几个胆大的村民,在泥泞中手忙脚乱地扎起了一个简易担架。
“谁跟我一起抬?”林远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围观的村民。短暂的沉默后,白天那个躲开他的老农,一跺脚,站了出来:“我去!我路熟!”
又有两个中年人咬咬牙,也站了出来。
雨夜的山路,泥泞湿滑,寸步难行。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抬着担架,雨水模糊了视线,汗水浸透了内衣。林远航的肩膀被粗糙的木板磨得生疼,但他咬着牙,稳稳地抬着自己那一角,不断给同伴也是给自己打气:“坚持住!就快到了!”
那一刻,什么权力博弈,什么官场规则,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只是一个想救孩子的人,一个和村民们并肩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普通人。
终于,在天快亮时,他们把孩子送到了乡卫生院。医生抢救后说,再晚半个小时,可能就危险了。孩子的母亲拉着林远航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一起抬担架的三个村民,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了一种共同经历生死考验后才有的默契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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