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王富贵和王建军就把两挂爬犁套好了。
王建军的爬犁上,结结实实地捆着那头三百多斤的炮卵子和一头黄毛子,这是给老丈人家的。
王富贵的爬犁上,则装满了分割好的野猪肉,还有那两只跳猫子和野鸡,准备拉到镇上去卖。
王建军帮父亲把帆布盖好,又检查了一遍绳子。
“爹,到了镇上,别一个人,找个伴儿。”
“知道了,啰嗦。”
王富贵嘴上嫌弃,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拍了拍后腰,那里硬邦邦的。
李秀兰从屋里出来,把一个布包递给王建军。
“路上吃。”
里面是几个还热乎的玉米饼子和一小包油梭子。
“走了。”
王建军接过布包,冲李秀兰点了点头。
他跳上爬犁,一抖缰绳。
“媳妇儿,上车!”
李秀兰麻利地爬上爬犁,坐在他身边。
“驾!”
王富贵也吆喝一声。
两挂爬犁,一前一后驶出院子,在村口的岔路分开,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爬犁拖着上千斤的重量,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
儿马喘着粗气,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王建军坐在爬犁前头,稳稳地握着缰绳,李秀兰紧挨着他坐着,把一个温热的布包塞进他怀里。
“冷不冷?”她问。
王建军扭头看她,她的脸蛋被风吹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
他咧嘴一笑。
“不冷,有媳妇儿在身边,心里热乎。”
李秀兰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刘家屯离杨树屯不远,赶着爬犁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到了。
王建军把爬犁停在老丈人李建国家的院门口。
“爹!娘!我跟秀兰回来了!”
李秀兰跳下爬犁,冲着院里喊了一声。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秀兰的娘李淑芬探出头来,看到院门口的两人,脸上立马堆满了笑。
“回来就回来,喊那么大声干啥!”
她快步迎了出来,当她的目光落在爬犁上那两头小山似的野猪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我的老天爷……”
李淑芬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屋里,李建国和李秀兰的弟弟李向阳也听到了动静,跟着走了出来。
父子俩看到那两头巨物,跟李淑芬一个反应,都傻在了原地。
“姐……姐夫……这……这都是你打的?”
李向阳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头三百多斤的炮卵子,喉结上下滚动。
王建军跳下爬犁,拍了拍手。
“运气好,碰上了。”
李向阳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冲回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剥皮刀。
“姐夫!你歇着!看我给你收拾出来!”
他卷起袖子,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
他抓着刀,对着那头黄毛子的肚皮就想下手。
“当!”
一声脆响。
刀刃砍在猪皮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猪,冻得跟铁疙瘩一样。
李向阳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尴尬地站在那,手里的刀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院子里一片寂静。
李秀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建军也乐了,走过去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
“行了,别逞能了。”
“去,院里生堆火,把猪架起来烤烤,化开了才好收拾。”
李建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招呼着。
“对对对!生火!向阳,赶紧去抱柴火!”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在院子里生起一堆篝火,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头猪架在火上。
趁着化冻的工夫,一家人进了屋。
王建军被李建国让到了热乎乎的炕头上,李淑芬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
“建军,快喝口水暖暖。”
王建军接过碗,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爹,小梅呢?”
“在西屋温书呢,那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
李建国说起小女儿,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话音刚落,西屋的门帘一挑,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姐夫。”
她小声地喊了一句。
王建军冲她招了招手。
“小梅,来,让姐夫看看。”
李小梅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挪了过来。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软,脸上露出笑容,想逗逗她。
“小梅,姐夫给你家拉来两头大猪,你高不高兴?”
李小梅点了点头,眼睛亮了亮。
“高兴。”
“那光高兴可不行。”王建军故意板起脸,“你得表示表示。来,给姐夫捶捶背,这事就算过去了。”
李小梅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王建军,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这可是你说的啊”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股子天真。
王建军在看到李小梅那瘦弱的身体和蜡黄的小脸时,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他转过头,看着李淑芬,声音平淡,
“丈母娘。”
李淑芬看着王建军突然不笑了问道,
“咋……咋了,建军?”
“我上次拿来的那罐麦乳精呢?”
王建军的声音不大,
李淑芬眼神躲闪起来,
“那……那金贵玩意儿,我收起来了,寻思着……等家里来了啥贵客再……”
“贵客?”
王建军打断了她的话,
他指着旁边像根豆芽菜似的李小梅,
“妈,小梅身体这么弱,不给她喝,留着给哪个贵客喝?”
“哪个客人,比自家的孩子还金贵?”
“开了吧,妈,给小妹冲一碗,回头没了我在买“
旁边李建国也尴尬地搓着手,
李淑芬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一把拉开柜门,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那罐还没开封的麦乳精。
拿起罐子和碗,舀了满满两大勺,用开水冲开。
浓郁的奶香味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李小梅捧着那碗热乎乎的麦乳精,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
王建军看着她,脸上笑容又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事不能怪丈母娘。
在这个年代,好东西留着待客,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他必须把这个习惯给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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