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宫殿的邪气,浓稠得如同实质,钻入鼻腔,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陆昭手握镇魂鼎,脚踏阵法边缘的符文,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上那道血色身影。蚀日大阵的运转声,如同千万冤魂的哀嚎,震得他耳膜生疼。
身后,灭冥盟弟子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周恒的大刀劈砍声、叶轻眉的长剑破空声,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陆昭深吸一口气,正欲催动紫微帝脉之力注入镇魂鼎,却听得左侧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转头望去,只见灭冥盟的核心弟子之一——陈风,正被三道黑气缠绕,双目赤红,手中的长剑疯狂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陈风本是江湖名侠之后,因家人被幽冥殿残害,心中积郁了深重的执念,此刻被蚀日大阵的邪气一激,竟彻底堕入了心魔。
“陈风!”陆昭瞳孔骤缩。陈风是灭冥盟的先锋猛将,若是在此刻陨落,对军心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朝着陈风冲去。
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死死地缠着陈风的四肢,不断往他的七窍里钻。陈风的脸上青筋暴起,口中嘶吼着:“杀了我!杀了我!我要报仇!”
陆昭冲到近前,手中斩运剑嗡鸣作响。他知道,此刻唯有动用“斩因”一式,才能斩断陈风与复仇执念的因果联系。可他更清楚,这一式的代价,是随机遗忘一段记忆。之前两次使用,他忘记了与父亲练剑的时光,忘记了与师尊清虚子的相处片段,那些记忆的碎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再也拼凑不起来。
“来不及了!”陆昭咬碎牙关,逆脉剑诀疯狂运转,真气如同奔腾的江河,涌入斩运剑的暗金色剑身。剑身上的“斩运”二字,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斩因!”
一声低喝,无形的力量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住陈风。缠绕在陈风身上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消散无踪。陈风眼中的赤红褪去,迷茫取代了癫狂,他看着手中的长剑,喃喃自语:“我……我这是怎么了?”
心魔已除,陈风得救了。
陆昭松了口气,正欲上前搀扶,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意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旁的石柱,脑海中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剪刀,正在飞速地裁剪着某段记忆。
那是母亲苏氏的笑脸,是母亲在木屋中为他缝补衣衫的模样,是母亲抱着他轻声哼唱童谣的声音,是母亲告诉他“昭儿,你是娘的骄傲”的温柔话语……这些画面,如同褪色的画卷,一点点变得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氏身上,苏氏正挥剑斩杀着冲过来的幽冥殿弟子,动作利落,身姿矫健。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陆昭的心中却一片空白,没有丝毫的波澜。
“你是谁?”陆昭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
苏氏斩杀完最后一名弟子,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关切:“昭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昭儿?这个称呼,为何听起来如此陌生?陆昭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摇了摇头,强压下眩晕感,沉声道:“无事。”
他不敢再看苏氏,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察觉,连忙转过身,将镇魂鼎稳稳地放在蚀日大阵的中心阵眼之上。紫微帝脉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鼎身,镇魂鼎瞬间爆发出万丈金光,如同烈日破晓,将整个地下宫殿的邪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蚀日大阵的运转声戛然而止,祭坛上的血色身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缓缓隐入阵法之中。
“大阵破了!”灭冥盟弟子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陆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胸口,那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疼得厉害。
战斗结束后,众人收拾战场,苏氏走到陆昭身边,想要牵他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避开。苏氏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掩饰过去,轻声道:“昭儿,我们该回剑冢了。”
陆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身旁的众人,周恒、叶轻眉、老北风、陈风……他们的脸庞都清晰无比,唯独对苏氏,他的心中没有任何记忆。
当晚,在剑冢的山洞里,陆昭借着篝火的微光,拿出一块粗糙的兽皮,用炭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今日使用斩因救陈风,遗忘一段重要记忆,心口空荡,对身旁女子(苏氏)无任何印象。
他决定,从今往后,每一次使用斩因,都要将遗忘的感受记录下来。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所有的人,忘记自己是谁。
写完之后,他将兽皮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望向洞外的星空。星光璀璨,却照不亮他心中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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