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两位上尉连长,一者冷峻如冰,一者怒焰升腾,目光在虚空中激烈碰撞,溅起无形的火星。
面对郑泰宇的质问和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姜东元脸上的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他先是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或蹲或趴、仍在做着俯卧撑、却都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士兵们,然后才将目光重新定格在郑泰宇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上。
“郑连长。”姜东元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宣读判决书般的冷硬,“你的士兵,在训练期间,无端挑衅友邻单位,辱骂同袍。单挑落败后,非但不服输反省,反而纠集多人,以多欺少,引发群体斗殴。此行为,严重违反《陆军服役纪律条例》第三章第十五条‘禁止任何形式的内斗与霸凌’,以及《首都防卫司令部日常管理细则》中关于‘维护部队团结,严禁拉帮结派’的规定。”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引用条例更是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显示出其对军规的烂熟于心。“情节恶劣,影响极坏。若按战时条例或上报宪兵队,涉事主谋可视为‘扰乱军心、破坏团结’,轻则关禁闭、记大过、取消一切评优及晋升资格,重则……可视为‘小型哗变前兆’或‘战场抗命倾向’,送交军事法庭,也并非不可能。”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郑泰宇是老兵油子,脸色也不由变了几变。
军队最重纪律和上下级,这些条例他当然知道,平时也用来吓唬士兵,但被姜东元如此正式、如此严肃地当面列举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哗变”、“军事法庭”这种字眼,极具杀伤力。
但郑泰宇能在“野兽营”当上连长,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
他很快压下心中的一丝慌乱,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带着浓重的讥讽:
“呵!姜连长不愧是西点的高材生,这军纪条例背得是真熟啊!佩服佩服!”他故意把“西点”和“背得熟”咬得很重,潜台词就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轻蔑,“咱们这儿是野战部队,是随时准备真刀真枪干仗的地方,不是西点的课堂!几个兵崽子血气方刚,训练场上磕磕碰碰,有点摩擦,再正常不过了!什么‘哗变’、‘军事法庭’?姜连长,你这扣帽子的本事,是不是用错地方了?还是说……你在美国学的,就是怎么用条条框框来整自己人?”
他上前一步,逼近姜东元,压低声音,但确保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士官能听见,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
“再说了,姜东元,你一个空降下来镀金的‘少爷兵’,懂什么叫带兵?懂什么叫战友情?你才来几天?你那一套花架子,训训新兵蛋子还行,跑到老子面前,指着老子的兵鼻子骂‘废物’,还‘替’老子教训他们?你他妈算老几?!”
郑泰宇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姜东元脸上:“我告诉你!老子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带过的兵比你见过的都多!你这种来混个资历、过两年就不知道调哪个机关坐办公室的‘精英’,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对我的兵指手画脚?!等你滚蛋了,老子和兄弟们还得在这片土地上流血流汗!你他妈就是个过客!明白吗?过客!”
这番话可谓撕破脸皮,极尽羞辱。将姜东元贬低为毫无根基、不懂实务、迟早滚蛋的“镀金少爷”,而他自己则是扎根于此、代表真正军队传统的“老炮儿”。
周围的一连士兵听了,虽然脸上还火辣辣的,但腰杆不自觉又挺直了几分,看向姜东元的眼神重新带上了不服和轻蔑。
二连的士兵则憋红了脸,为自己的连长感到愤怒和屈辱。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辱骂和轻视,姜东元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反驳。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在郑泰宇以及周围所有士兵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姜东元用右手,轻轻地摘下了鼻梁上那副象征“斯文”的平光眼镜。
动作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优雅。
他没有将眼镜随意丢弃,而是侧过头,对距离自己最近、那个刚刚执行了“耳光任务”、此刻正满脸紧张和愤慨的上等兵,平静地吩咐:“拿好。”
那上等兵下意识地双手接过还带着些许体温的眼镜,小心翼翼得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连长要做什么。
紧接着,姜东元左手抬起,开始不紧不慢地解开自己军装常服最上面的风纪扣,一颗,两颗……动作流畅,仿佛只是在整理仪容。
然而,随着扣子解开,常服衣领微微敞开,一股之前被严谨军容所束缚的、更加锐利逼人的气息,悄然弥散开来。
郑泰宇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但嘴上依旧强硬:“怎么?说不过,想动手?姜连长,我可提醒你,殴打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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