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德胜门,便算是离了京师的繁华锦绣。
初春的风在京城里吹着是软的,带着脂粉香;可一旦过了居庸关,那风便成了刮骨的钢刀,夹杂着黄沙,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大军行进三日,已至宣府地界。
队伍绵延数里,旌旗在猎猎风中卷动。
西门庆骑在乌骓马上,一身明光铠早已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
他并未像寻常勋贵子弟那般躲在马车里享福,而是腰悬长刀,始终行在队伍最前列。
这几日,他少言寡语,只是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审视着这支队伍。
虽然有赵老蔫那两百号见过血的老兵做骨架,但剩下的一千多号人,多是京营里拨出来的少爷兵,或是新招募的流民。
离京时的那股热乎劲儿一过,如今被冷风一吹,行军一苦,队伍里便开始有了怨声载道,拖拖拉拉,像是一群赶集的鸭子。
“这么走下去,别说打鞑子,还没到肃州,这人心就散了。”
赵老蔫策马来到西门庆身侧,看着身后稀稀拉拉的队伍,仿佛看懂了大官人内心所想,于是小声劝慰道:
“大人,治军之道,首在严明。”
“但这帮骄兵悍将,若是逼得太紧,恐生哗变;若是太松,又不成体统。”
西门庆勒住马缰,接过水囊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人心散了,那就用血粘起来;士气低了,那就用银子砸起来。”
“前面是何处?”
“回大人,前面便是宣府镇的黑石堡粮台,咱们今夜要在那里扎营,补给粮草。”柳湘莲策马回报,他如今已是亲卫营统领,一身青甲,英气逼人。
“好。”西门庆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走了三天,爷的刀也该亮亮了。”
……
黑石堡,粮台大营。
负责此处粮草转运的,是个姓朱的守备,生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
听闻京城来的“巡阅使”到了,这朱守备虽然出来迎接,但脸上那股子敷衍和轻慢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在他眼里,这就是个来镀金的公子哥,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来边关游山玩水的。
“哎呀呀,贾大人一路辛苦!”朱守备拱着手,皮笑肉不笑,
“下官这黑石堡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粮草嘛,都在仓里,大人自取便是。”
说罢,他指了指远处几个破败的粮仓,便想借口公务繁忙开溜。
“慢着。”
西门庆坐在马上,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守备,
“朱大人,本官奉皇命巡阅西北,这第一站便是你这黑石堡。”
“按照兵部堪合,你要给我部补给精米五百石,草料三千束,上等精肉两千斤。”
“现在,开仓验货。”
朱守备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赔笑道:
“大人,这……这年景不好,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精米没有只有陈米,肉嘛……只有些腌肉。”
“陈米?”西门庆翻身下马,大步走向粮仓。
几个兵丁想要阻拦,被赵老蔫带着虎卫一瞪眼,吓得退到一边。
西门庆一刀劈开一个粮袋。
“哗啦——”
流出来的哪里是米?分明是参杂着沙石、发霉发黑的陈谷子!
甚至还能看到蠕动的米虫!
再劈开一个草料捆,里面全是发霉的烂草,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这就是你给皇上亲军吃的粮?这就是你给战马吃的草?!”
西门庆抓起一把发霉的谷子,在手里碾碎,转过身,死死盯着朱守备。
朱守备额头冒汗,却还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强辩道:
“贾大人!这里是边关!不是京城那般富庶之地!”
“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那么多讲究?这粮……洗洗也能吃嘛!”
“洗洗也能吃?”
西门庆忽然笑了。
那一笑,让朱守备莫名感到后颈发凉。
“来人!”西门庆一声暴喝。
“在!”柳湘莲、赵老蔫齐声应喝,身后两百虎卫“唰”地拔出长刀,杀气冲天。
“把这黑石堡给我围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西门庆大步走到朱守备面前,一把揪住他那肥硕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声音如恶鬼低语:
“你这身肥膘,怕是吃了不少兵血养出来的吧?”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我是宣府总兵的人!”朱守备拼命挣扎,尖叫道。
“朝廷命官?”
西门庆从怀中掏出那块金灿灿的“王命旗牌”,狠狠拍在朱守备那张肥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哪怕是宣府总兵在这儿,老子想杀你也跟杀鸡一样!”
“你克扣军粮,意图谋害钦差,这就是——造反!”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西门庆手中的长刀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凄艳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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