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风雪虽在墙外呼啸,荣国府荣禧堂内却是金碧辉煌,暖意融融。
地龙烧得滚热,那用西洋进贡的玻璃罩子罩着的数十盏宫灯,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侧厅之内,更是脂粉香浓,莺声燕语,那一众珠围翠绕的诰命夫人、娇俏小姐们,正簇拥着老祖宗贾母,说着吉祥话儿守岁。
往年这等场合,宁国府那边虽然也来人,但因着贾珍父子在族中虽是长房却无实权,且行事荒唐,故而尤氏也好,秦可卿也罢,多是坐在末席,赔着小心,听着荣府这边王夫人、凤姐儿的发落。
可今儿个,这风向却是彻底转了个个儿。
“我的儿,快,到老祖宗身边来坐。”
贾母今日穿着一身福寿纹的织金大红缂丝袄,精神头极好,她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精光,满脸慈爱地朝着下首招了招手。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她唤的并非是平日里最受宠的凤姐儿,也不是哪个宝贝孙女,而是宁国府的蓉大爷媳妇——秦可卿。
秦可卿今日显然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她身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身段风流袅娜,那张本就绝色的脸蛋儿上,因着近日来的舒心日子,更是透着一股子润泽的光彩,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却又端庄得体。
见贾母相唤,秦可卿忙起身,莲步轻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恭顺:“老祖宗抬爱,孙媳妇哪敢僭越。”
“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贾母一把拉过秦可卿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摩挲着她滑腻的手背,感叹道,
“我就说蓉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娶了你这么个模样的媳妇。如今看来,你这孩子当真是个旺夫的命格!”
“看看,自从你管了宁府的家,蓉哥儿是越发出息了。”
“如今在皇上面前都挂了号,那是何等的体面?连带着咱们两府的脸面都跟着光彩了不少。”
贾母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的王夫人,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手里捻着佛珠,在一旁凑趣道:
“老太太说的是。蓉哥儿如今是咱们贾家后辈里的翘楚,日后啊,还得让他多提点提点宝玉那个不成器的孽障。”
“婶娘言重了。”秦可卿听得心头一阵畅快,往日里这些长辈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审视与轻视,如今却个个带着巴结,这种翻身做主的感觉,简直比喝了蜜水还要甜。
她微微垂首,柔声道:“夫君常说,宝叔叔天资聪颖,衔玉而生,将来定是大有造化的。”
“他不过是痴长几岁,运气好些罢了,一家子骨肉,自当互相扶持。”
这一番话应对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宝玉,又显出大度,听得贾母更是欢喜。
“好孩子,懂事!”
贾母转头吩咐身后的鸳鸯:“去,把前儿宫里赏出来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拿来。”
不多时,鸳鸯捧着一个紫檀木描金的锦盒走了过来。
盒子一开,满室生辉,那是一套赤金镶嵌着拇指大红宝石的头面,做工极尽奢华,显然是宫中御造之物。
“这套头面,我原是想留着自个儿赏玩的,可如今瞧着,倒是咱们蓉哥儿媳妇戴着更压得住场面。”
贾母笑着,亲自取出一支凤钗,要给秦可卿插上,“来,戴上给老祖宗瞧瞧。”
秦可卿受宠若惊,忙低头受了。
那红宝石的艳光映着她桃花般的面容,更是艳丽无双,直把屋里其他的姑娘媳妇都比了下去。
众星捧月之中,唯有一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王熙凤。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风光无限的秦可卿,心里那股子酸水直往上涌。
往年这时候,坐在贾母身边逗趣儿、收赏赐的,哪回不是她?如今倒好,被一个隔房的侄媳妇给抢了风头!
尤其是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管家出的那些乱子,还是靠着西门庆出手才平息,甚至自己还被那冤家在车上、在府里……
一想到那些羞人的画面,王熙凤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羞恼,又是嫉妒,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她眼珠子一转,那股子泼辣劲儿又上来了。
“哎呦呦,老祖宗您快别夸了!”
王熙凤忽然扬起手里的帕子,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声音脆生生的,一下子压过了众人的议论,
“您再夸下去,咱们蓉儿媳妇都要羞钻到地缝里去了!”
她扭着腰肢走上前,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秦可卿,语气里带着三分醋意,七分调侃:
“往日里我这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没仔细瞧。”
“今儿个这么冷眼一看,蓉哥儿媳妇这模样,当真是个勾魂摄魄的主儿!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我见了,这骨头都要酥了半边!”
说着,她掩唇一阵娇笑,眼神却意有所指地往外瞟了一眼:
“难怪啊难怪,难怪咱们那位如今威风八面的蓉大爷,放着这么大一家子的团圆饭不吃,到现在还没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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