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如海步入堂中,目光如电直射而来,西门庆心知此人便是今日真正要会的正主——兰台寺大夫林如海。
他却不慌不忙,从容起身,整了整衣袍,上前一步,执礼甚恭,姿态放得极低:
“小子贾蓉,见过林世叔。方才不过是信口胡诌个小故事,聊博林妹妹一笑,让世叔见笑了。”
林黛玉也连忙上前,轻声为贾蓉分说:
“父亲大人,此次女儿归来,多亏了蓉哥哥相助,解了女儿一番为难。”
林如海目光在西门庆身上微微一凝,随即缓和下来,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不必多礼。”
“近来贾公身子可还康健?”他看似闲话家常,实则第一问便直指核心,探寻贾敬的动向与立场。
西门庆恭敬答道:
“蒙世叔挂心,祖父近年身子骨还算利索。只是他老人家近来愈发醉心玄理,多在城外观里的玄真观静修,钻研那黄老之术,等闲不回府中。”
“哦?”林如海抚须微微颔首,眼神深邃,
“贾公这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享清福去了,令人羡慕。”
他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贤侄如今可曾出仕?是否走过科考正途?”
西门庆心知这是考较,亦是探底,便依着原身的轨迹回道:
“回世叔的话,小侄学识浅薄,尚未敢下场科考。”
“如今是托赖祖上余荫,在体仁院领了个行走的差事,忝为皇上奔走效劳,只求尽心王事,不敢妄言为国效力。”
“体仁院……”林如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眉宇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了然与欣喜。
体仁院乃今上潜邸旧人汇聚之所,是景帝心腹之地。
贾蓉在此任职,贾敬又态度暧昧,若连这位昔日勋贵领袖也暗助景帝,那无疑说明帝党势力比外界预估的更深厚,自己此番押注,胜算便多了几分。
他脸上露出一丝勉励的笑容,道:“贤侄不必过谦。官职不分大小,勇于任事便是好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在其位,谋其政,便是忠臣。”
他话锋又引向黛玉,语气中带着为人父的歉疚与托付:
“平日我公务缠身,对这丫头疏于照顾。”
“黛玉自小体弱,又无兄弟姐妹扶持,性子不免孤僻些。”
“你们既是世交,年纪又相仿,日后私下里还望贤侄多看顾一二,常来常往,也好让她多些开朗之气。”
林黛玉何等机敏,听出父亲话中似有撮合之意,虽知可能是出于关切,但少女面薄,霎时间俏脸飞红,直蔓延到耳后。
她羞得无地自容,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低声道:
“父亲怎地平白拿女儿说笑……女儿……女儿先回房了。”说罢,再也坐不住,起身带着丫鬟,逃也似的离开了前厅。
西门庆将林黛玉的羞态看在眼里,心中暗喜,知这冰山美人已对自己卸下不少心防。
他面上却一派坦然,顺着林如海的话道:
“世叔言重了。林妹妹冰雪聪明,气质清奇,莫说世叔疼爱,便是府里上下,谁不怜爱?即便世叔不吩咐,小侄也定当尽力看顾,请世叔放心。”
林如海见他应答得体,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此事,转而道:
“今日衙门尚有公务亟待处理,便不留贤侄用饭了。”
“待他日叔叔了却手头这桩棘手的差事,再备薄酒,与贤侄好好叙谈。”
西门庆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林如海已从“体仁院”三字和贾敬的态度中,清晰接收到了宁国府乃至贾敬势力倾向景帝的信号,并且很可能也领悟了自己先前讲述“故事”的暗示——那看似荒诞的市井流言中,隐藏着“赵老蔫”这个可能的突破口。
他当即起身,准备告辞。
临行前,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补充道:
“哦,险些忘了。”
“前日祖父自观中送来家书,言及夜观天象,见西北分野星象晦暗不明,主星似有阴霾遮蔽,有暗星冲犯之象。”
“然卦象又显示,当有兵星移位救主,化解此厄。”
“小侄于这星象玄机一窍不通,不知世叔可能解此天机?”
林如海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沉吟片刻,缓缓道:
“天意昭昭,既然星象已显,便应着贾公的意思办吧。”
这便是明确的回应与结盟了。
西门庆心中大定,拱手笑道:
“有世叔此言,小侄便安心了。回去定当禀明祖父。”
“世叔公务繁忙,小侄这便告辞。”
林如海命管家亲自将西门庆送出府门。回转书房,他独自立于窗前,近日来萦绕心头的重重迷雾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
他终于看清了这盘棋的真正棋手和他们的底牌:景帝欲收兵权,贾敬意在长安节度使之位,而太上皇则要力保王子腾的九省统制之位不失。
王子腾,还不够格上那棋盘,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当好景帝与贾敬阵营的马前卒,将“赵老蔫”这把刀磨利,直指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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