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换上绸缎长衫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猴儿。
衣服是周婉仪从库房翻出来的,据说是某位犯事官员家抄没的旧衣,料子还行但款式过时了三年。文士帽有点大,得在里头垫两层布才不会滑下来遮眼睛。算盘他倒是会打——从前在赌场帮人算过账,但那是算赌资,跟茶叶账能一样吗?
最要命的是那把折扇。
萧景明给的,扇面上题着“清风明月”四个字,落款是个他不认识的名家。王二狗攥着扇柄,试着“唰”一下展开——
“咔。”
扇骨折了一根。
“……”他默默把扇子合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背得怎么样了?”甄笑棠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碗豆浆。
王二狗赶紧掏出《茶经摘要》:“背到第七页了!‘茶之造,采之以时,制之惟精……’”
“停。”甄笑棠摆手,“不用背给我听。记住,到了茶馆,除非有人特意考你,否则别主动聊茶经。言多必失。”
“那人家要是问呢?”
“就往江南扯。”萧景明也走出来,今天他换了身朴素青衫,像个账房先生,“说你们东家主要在苏杭收茶,这次来京城是想看看北方的市场。问你具体品类,就说‘龙井、碧螺春、毛峰都有涉猎’,但东家没定具体采购单,得等来了再说。”
王二狗重复了一遍:“龙井、碧螺春、毛峰……记住了。”
“还有,”甄笑棠把豆浆递给他,“把这喝了,壮壮胆。秋月已经在茶馆对面摆好针线摊了,她看得见你。如果有危险,你把算盘往地上一摔——她听见动静就会行动。”
王二狗咕咚咕咚喝完豆浆,一抹嘴:“采女,要是我今天干得好……能不能再加个鸡腿?”
“加俩。”甄笑棠痛快地说,“但要是再丢竹筒——”
“我把它拴裤腰带上!”王二狗拍拍腰间,那里用麻绳系着辣椒水2.0,打了个死结。
辰时三刻(早上八点左右),王二狗“全副武装”出发了。
城南老宅所在的街道比济世堂那边清静些,多是住家户,零星有几家店铺。斜对面的“清韵茶馆”是这条街上最显眼的建筑——两层小楼,门面挂着的招牌半新不旧,门口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王二狗深吸一口气,迈着自以为斯文的步子走进去。
柜台后头是个胖掌柜,正拨弄算盘珠子,抬头看见他,眼睛眯了眯:“客官几位?”
“一位。”王二狗尽量让声音平稳,“要个二楼靠窗的雅座。”
“雅座每位加五文。”
“……加。”
胖掌柜引他上楼。楼梯吱呀作响,二楼果然有几张临窗的桌子。王二狗挑了正对老宅的那张坐下——视线不错,能清楚看见宅门和侧门。
“客官用点什么茶?”胖掌柜问。
王二狗想起萧景明教的:“一壶龙井,再上两样点心。”
“龙井有三百文一壶的和五百文一壶的,您要哪种?”
王二狗心里咯噔一下——他身上总共就九十文(昨天工钱五十文加之前剩的四十文),三百文一壶?抢钱啊!
“三百文的就行。”他硬着头皮说,心里盘算着这钱采女给不给报销。
胖掌柜下楼了。王二狗赶紧掏出小本子和炭笔,假装研究账本,眼睛却往窗外瞟。
老宅大门紧闭,侧门倒是开着一条缝,有个老汉在门口扫地。一切看起来平常。
等茶上来的功夫,王二狗翻开《茶经摘要》临时抱佛脚。刚看到“沸水三沏,味乃全出”,楼梯又响了。
上来的是个穿锦缎袍子的中年男人,脸圆眼小,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他扫了眼二楼,径直走到王二狗隔壁桌坐下。
“掌柜!老规矩!”他喊了一嗓子。
胖掌柜很快端上来一壶茶和一碟花生米。中年男人自斟自饮,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王二狗这边瞟。
王二狗后背发毛,赶紧低头看账本,手里的算盘拨得哗啦响——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算什么。
“这位兄弟,”中年男人突然开口,“面生啊,第一次来?”
来了!试探来了!
王二狗抬起头,挤出笑容:“是,从江南来,等东家汇合。”
“江南哪儿啊?”
“苏州。”王二狗按萧景明教的回答。
“巧了,我也是苏州人。”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兄弟苏州哪条街的?说不定咱们还是邻居。”
王二狗心里骂娘——他连苏州城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我、我住城外,乡下地方,说了您也不认识。”他赶紧转移话题,“您这是……常来这茶馆?”
“可不嘛,这茶馆掌柜是我表舅。”中年男人笑眯眯的,“所以看你面生,多问两句。兄弟别见怪啊。”
表舅?!王二狗手一抖,算盘珠子蹦出去两颗,咕噜噜滚到对方桌底下。
“哎呀,抱歉抱歉……”他赶紧弯腰去捡。
“没事儿。”中年男人帮他捡起来,递还时突然压低声音,“兄弟,你东家……是不是姓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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