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晴。
王二狗天没亮就起了,不是自然醒,是被秋月从被窝里薅起来的。
“王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秋月把他被子一掀,“四位老夫人辰时就到,您得提前准备!”
王二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外天色才蒙蒙亮,哀嚎一声:“这才卯时初!老夫人辰时才来,让我再睡会儿……”
“睡什么睡!”秋月把衣服扔到他脸上,“您得先背接待流程、记老夫人喜好、熟悉今天要说的每句话——错了任何一点,老夫人一个不高兴,咱们全得完蛋!”
王二狗被“完蛋”两个字吓清醒了,爬起来穿衣服。
还是昨天那身深蓝色常服,他低头闻了闻——还好,没馊。
秋月端来早饭:一碗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王二狗一边吃一边听秋月念叨:
“林老夫人,六十三岁,最爱金花茶,喝茶时喜欢配桂花糕,说话时最烦别人插嘴。”
“徐老夫人,六十一岁,有风湿,得给她准备软垫。眼睛不太好,讨厌太亮的光。”
“沈老夫人,五十九岁,年轻时是才女,喜欢诗词,尤其喜欢静妃的诗。您要是能背两首,她能高兴半天。”
“赵老夫人,六十岁,性子最急,说话直,但心肠好。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
王二狗听得头大如斗:“这么多规矩?我以前在京城接待贵客也没这么麻烦啊……”
“那是因为京城的贵客看您是七品官,多少给点面子。”秋月面无表情,“这四位老夫人,哪个的诰命都比您官大。林老夫人的儿子是户部侍郎,徐老夫人的女婿是江宁织造,沈老夫人的娘家管着江南盐务,赵老夫人……她家开镖局的,不高兴了真敢打人。”
王二狗手里的馒头“啪嗒”掉回碗里。
“那……那我怎么办?”
“少说话,多赔笑。”秋月总结,“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别瞎说。老夫人夸您,您就说‘不敢当’。老夫人批评,您就说‘您教训的是’。总之,把自己当个摆件就行。”
摆件……
王二狗欲哭无泪。他好歹是个七品官,怎么就混成摆件了?
辰时整,静安坊大门敞开,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正厅。所有护卫穿新衣,所有丫鬟戴新花,连金条猫都被秋月洗了一遍,毛茸茸香喷喷地蹲在门口——虽然它一脸“谁给我洗澡我跟谁急”的表情。
王二狗站在门口,深呼吸,再深呼吸。
来了。
四顶青绸小轿依次停在门口,每顶轿子配四个轿夫,两个丫鬟,一个嬷嬷。排场不大,但那股子“我来了你们都老实点”的气场,隔着八丈远都能感觉到。
第一顶轿帘掀开,林老夫人下来了。她今天穿了身深紫色诰命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根翡翠簪子,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王二狗怀疑那拐杖能当兵器使。
“静安坊王二狗,恭迎林老夫人。”王二狗上前行礼,腰弯成九十度。
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起来吧。你就是王二狗?”
“是。”
“嗯,看着比传闻中精神。”林老夫人说着,忽然皱了皱眉,“你这身衣服……”
王二狗心里一紧——衣服怎么了?没破洞啊?没沾油渍啊?
“太素了。”林老夫人摇头,“好歹是个朝廷命官,穿得跟账房先生似的。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匹料子,做两身像样的。”
王二狗感动得差点跪下:“多谢老夫人!”
第二顶轿子,徐老夫人。她果然被丫鬟搀着,走路慢悠悠的。王二狗赶紧递上软垫——秋月准备的,里面塞了棉花和艾草,据说对风湿好。
徐老夫人坐下,摸了摸软垫,笑了:“有心了。”
第三顶轿子,沈老夫人。她一下轿就看向静安坊门楣上“静妃遗泽”的匾额,看了许久,才轻声说:“五十三年了……总算又见着了。”
王二狗听得心头发酸。
第四顶轿子,赵老夫人。这位最干脆,下轿就往里走,边走边问:“金花茶母株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王二狗赶紧跟上:“在后院暖房,老夫人这边请——”
四位老夫人在正厅落座,丫鬟上茶。王二狗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真把自己当摆件。
林老夫人喝了口茶,开口:“王大人,听说你们前几日抓了陈二的儿子?”
来了。
王二狗打起精神:“是,陈二勾结红花会,证据确凿。”
“陈二爷呢?”徐老夫人问,“他儿子出事,他这个当爹的什么反应?”
“陈二爷……”王二狗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昨晚被发现死在自家别院,胸口插着匕首,疑是灭口。”
四位老夫人同时沉默。
“死了?”赵老夫人拍桌子,“谁干的?!”
“凶手当场服毒自尽,是周知府的师爷,也是红花会的人。”王二狗说,“临死前透露,金花使者……可能就在静安坊内部。”
这话一出,正厅里空气都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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