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客厅,气氛肃穆,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跨维度的学术研讨。只不过,参与研讨的双方,一方是执掌洪荒万水的水神共工,另一方,则是由林凡扮演的、磕磕绊绊的“现代工程术语翻译官”。
几天过去了。青岚峡的洪水形势依旧严峻,新闻里每天都有最新的水位通报和抢险画面。那座让共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顺导堤,在汹涌江水的持续冲击下,表面的破损似乎在缓慢扩大,虽然抢险人员日夜不休地加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只是权宜之计。
而别墅里,共工的“惊世设计方案”也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
巨大的茶几上,铺满了各种大小的白纸,上面画满了极其复杂的图案。那并非标准的工程制图,更像是某种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符文阵盘与水利结构图的混合体。线条时而刚劲凌厉,如同斧劈刀削,时而蜿蜒流转,仿佛水波荡漾。旁边还标注着大量林凡看不太懂,但感觉很高深的符号和……大概是洪荒计量单位的文字。
“此处,乃关键所在!”共工指着图纸中心一个复杂的漩涡状结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水行至此,其势已衰三分,然余威犹存,若强行约束,必反噬其身。故,当设‘分水错金阙’!”
林凡拿着笔和本子,努力记录:“分、分水错金阙?共工大神,这具体是指……?”
“笨!”共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便是将那一股水流,依其自身旋转之势,巧妙引导,一分为三,一强两弱,强弱相间,相互制约,消弭其冲击合力!尔等凡人那‘分流墩’、‘导流墙’之设,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某这‘错金阙’,暗合阴阳三才之变,引导的是水之‘势’,而非水之‘形’!”
林凡听得云里雾里,但努力抓住核心思想:“就是……用更巧妙的导流结构,把水的冲击力自己化解掉大部分,而不是硬扛,对吧?”
“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共工勉强认可,又指向另一处,“再看这根基!原设计浮于表面,如同无根之木!某之法,需深挖至基岩,以‘千叠岩纹阵’重塑其基!此阵……嗯,你可以理解为,以特定方式排列的巨石和混凝土结构,使其内部应力层层传递、相互勾连,浑然一体,如同大地延伸,任你水冲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这个听起来稍微靠谱点,有点像现代工程里的重力坝和深层基础处理,但共工描述的显然更玄乎,效果也似乎更夸张。
“还有这堤坝迎水面的弧度,简直荒谬!”共工唾沫横飞,“当采用‘流云逐月弧’,非是简单弧形,而是根据水流速度、泥沙含量、乃至季节变化推演出的动态曲面!最大限度减少正面冲击,引导水流顺滑而过……唉,与你说这些,如同对牛弹琴!”
林凡:“……” 您说得对,我就是那头牛。
这几天,林凡感觉自己快被逼成半个水利工程师了(伪)。他疯狂查阅资料,试图将共工口中那些“分水错金阙”、“千叠岩纹阵”、“流云逐月弧”翻译成现代工程语言,至少是能让现代工程师看懂其意图的描述。他学会了“消能工”、“防渗墙”、“应力分布”、“流线型设计”等术语,但总觉得用来描述共工的设计,有些苍白无力。
通天教主依旧是忠实的观众。他翘着二郎腿,点评道:“共工,你这‘千叠岩纹阵’,听起来倒是与我截教阵法有些相通之处,不过比起万仙阵的繁复精妙,还是差了些火候。”
共工头也不抬:“通天!休要拿你那打打杀杀的阵法与某治水妙法相提并论!此乃造化之功!”
老子偶尔会睁开眼,看看图纸,淡淡说一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共工道友此设计,颇有几分此中真意,倒是难得。”能得到老子的肯定,共工更是干劲十足。
女娲娘娘来看过一次,对图纸的“美学表达”提出了改进意见,认为线条可以更柔美一些,被共工以“治水不是绣花”为由驳回。句芒则对共工计划在堤坝两侧及下游种植特定耐水植物的部分提供了专业建议,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经过数日的奋战,在消耗了足以堆成小山的纸张、喝光了林凡库存的所有啤酒(共工宣称酒精有助于激发灵感),以及林凡感觉自己的发际线都后退了零点零一毫米之后,一份凝结了洪荒水神智慧与林凡“翻译”心血的《关于青岚水利枢纽顺导堤应急加固及根本性改造建议书(匿名)》终于完成了。
这份“建议书”图文并茂,主体部分由林凡用相对规范的工程术语描述,并附上了大量共工亲手绘制的、充满玄奥意味的示意图。其核心思想是:放弃当前低效的表面加固,转而采用一种“引导分流、深固根基、顺滑泄洪”的综合方案,包括重建导流结构、深挖加固基础、重塑迎水面曲线,并辅以生态护坡。
建议书的最后,林凡还特意用加粗字体标注:“此方案虽看似工程量大,但实为一劳永逸之策,若沿用现有方案,顺导堤溃决风险极高,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共工看着最终成稿,虽然对林凡那些“软弱无力”的文字描述不太满意,但对自己的设计图形部分还是很有信心的,“接下来,如何将此物交予那名叫严守仁的凡人?”
林凡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才是关键。如何匿名且安全地将这份惊世骇俗的方案送出去,并让对方重视?
他想到了网络。通过加密邮箱?但容易被追踪。利用公共网络发送?操作麻烦且有风险。
最后,林凡决定采用最原始但也相对安全的方法——打印出来,匿名邮寄。他找了一家远离住所的打印店,将电子版打印成册,然后利用上次网购剩下的一次性不记名快递袋,按照网上查到的严守仁老先生退休前所在的水利设计院的地址,寄了出去。整个过程,他感觉自己像个地下工作者。
“希望能被看到,希望能被重视……”林凡寄出快递后,心中默默祈祷。他知道,这就像一场赌博,赌那位严谨的老先生愿意花时间看一份来历不明的匿名信,赌他能从那些看似荒诞的图纸中看出真正的价值。
寄出方案后,别墅里的生活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共工不再整天对着电视新闻生气,而是时不时问问林凡“有回音没?”,或者继续完善他的设计,甚至开始琢磨其他他看着“不顺眼”的水利工程。通天教主失去了围观的主要乐趣,重新投入了他的抽卡大业。老子依旧品茶静坐,女娲研究新到的护肤品,句芒照料后院越发葱郁的灵植。
但林凡心中的弦却一直紧绷着。他每天密切关注着青岚峡的新闻。
起初几天,新闻里依旧是抢险队员冒着风雨加固堤坝的画面,水位仍在高位徘徊,形势不容乐观。严守仁老先生的名字偶尔被提及,作为当年反对该设计的专家,他再次呼吁采取更根本的措施,但似乎并未引起决策层的足够重视。
直到快递寄出后的第五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则不起眼的行业快讯提到,资深水利专家严守仁先生近日组织了一个小型技术研讨会,闭门讨论青岚峡顺导堤的潜在问题及解决方案,据称引入了一些“非常规但极具启发性的思路”。
林凡看到这则消息,心跳陡然加速!非常规思路!会不会是……?
他不敢确定,但心中燃起了希望。
又过了两天,主流媒体开始报道,青岚峡防汛指挥部在专家建议下,对顺导堤的抢险方案进行了“重大调整”。报道语焉不详,但提到将“尝试采用新型导流和基础稳固技术”,并称这是“在充分论证和模拟基础上的大胆决策”。
新闻报道的画面中,抢险现场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仅仅是抛投沙袋巨石,而是开始动用大型机械,在顺导堤的特定位置进行深挖和结构改造。虽然改造的具体形态与共工图纸上那玄奥的“分水错金阙”相去甚远,但林凡依稀能看到一些类似的影子——比如开始设置更复杂的分流结构,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导流墙。
“共工大神!快看!他们好像……好像采纳了您方案的一部分!”林凡激动地指着电视。
共工凑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画虎不成反类犬!只得皮毛,未得精髓!那‘千叠岩纹阵’根本未用,只是简单加深了基础!这‘分水错金阙’也弄得歪歪扭扭,效果怕是要打个对折!”
虽然嘴上挑剔着,但林凡注意到,共工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能让自己的设计理念(哪怕是阉割版)被此世凡人采用,并用于抵御水患,这位暴躁的水神内心深处,或许也有着一丝满足感。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调整方案实施后,仅仅过了三十六个小时,奇迹发生了。
原本在顺导堤前显得狂躁不安、不断冲击拍打的汹涌江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过一般,流态发生了显着变化。主流被巧妙分流,冲击堤坝正面的力量大为减弱,水流变得更加顺滑,沿着新的导流结构向下游奔去,对堤坝根基的淘刷作用明显降低。
水位监测数据显示,在上游来水量没有显着减少的情况下,顺导堤承受的压力指数下降了近百分之四十!
这一变化立刻被监测人员发现,并迅速上报。专家们起初难以置信,反复核对数据,检查仪器,最终确认——这不是幻觉,那座岌岌可危的顺导堤,稳定性得到了质的提升!
消息传开,防汛指挥部一片欢腾!媒体更是用上了“奇迹转折”、“智慧战胜天灾”、“水利工程史上的经典案例”等标题进行报道。
严守仁老先生在接受采访时,虽然未提及那份匿名方案,但神情激动,眼含热泪:“……这证明了,尊重自然规律,运用正确的科学方法,我们完全可以驯服洪水,保护家园!这座顺导堤的新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更是对科学精神的礼赞!”
看着新闻里严老先生激动的脸庞,以及画面中那座虽然经过“魔改”、但确实稳固下来的堤坝,还有已经开始缓慢下降的江水水位,林凡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这几天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向共工。共工依旧抱着胳膊,一脸“不过如此”、“本可做得更好”的表情,但那双虎目中闪烁的光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哼,算那些凡人还有点悟性,知道变通。”共工最终嘟囔了一句,抓起桌上最后一罐啤酒,“砰”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通天教主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拍了拍共工的肩膀:“行啊共工,没想到你这莽夫……咳咳,没想到你还有这手!不声不响,就退了这洪水,积攒的功德怕是不少吧?”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老子微微颔首,看着共工,淡淡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共工道友此番,倒是暗合此理。”
能得到老子如此评价,共工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瓮声瓮气道:“老子道友过誉了,某只是……看那堤坝不顺眼罢了。”
女娲和句芒也表达了祝贺。女娲笑道:“共工道友此番作为,可是比单纯砸东西有意义多了。”句芒则说:“堤坝稳固,下游生灵得以保全,草木亦可免遭淹没之灾,善哉。”
林凡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一场可能由共工亲手引发的灾难,最终却因他的专业知识( albeit 洪荒版的)而消弭。这些洪荒大佬,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破坏力与创造力,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洪水危机解除,别墅里恢复了往日的“日常”。共工虽然不再嚷嚷着去拆坝,但似乎对现代水利工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让林凡帮他搜集各种大坝、水库的资料,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点评一番,吓得林凡赶紧提醒他“看看就好,别冲动”。
而林凡也因为这次事件,对这帮大佬的“能量”有了新的认识。或许,正如他之前萌生的那个念头,真的该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做,既能发挥他们的特长,又能为社会做点贡献,顺便……消耗他们过于旺盛的精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手机里那条关于“城市之光”民间才艺大赛的信息。
不过,那是后话了。至少此刻,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别墅,显得格外宁静祥和。远处新闻里,还在播放着洪水退去、民众开始返回家园的暖心画面。
共工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嗝,看着电视里那座已经“顺眼”了很多的堤坝,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
“罢了,总算没那么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