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屋内内一片静谧。这种静谧是相对的,仅限于没有共工砸假山的“咚咚”声,以及句芒厨房里锅碗瓢盆的“交响乐”。林凡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窝在客厅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积压的琐事,只觉得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人最放松的时候悄然转动,并伴随着……遥控器按键的“啪嗒”声。
水神共工,穿着一件紧绷绷的背心,露出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臂膀,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客厅最宽敞的那张单人沙发。他显然是刚晨练完毕,身上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如同一个人形锅炉。他百无聊赖地拿着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体育频道(拳击赛,他看得津津有味但嫌规则太多)、农业频道(种地,他毫无兴趣)、动画频道(喜羊羊与灰太狼,他看得眉头紧锁,对狼的弱势表示不满)……画面飞速切换。
林凡眼皮跳了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共工大神主动接触现代科技产品,尤其是信息传播如此迅速的电视新闻,总感觉会出点什么幺蛾子。他默默祈祷,希望今天早间新闻播报的都是些花边新闻或者经济动态。
可惜,天不遂人愿,尤其是林凡的愿。
“……本台讯。”电视画面定格在本地新闻频道,一位面容严肃的主播正在播报,“连日来,上游地区普降暴雨,青澜江水位持续上涨,已超过警戒水位。我市重点水利工程,位于青岚峡出口的‘青岚水利枢纽’,正面临严峻考验。该枢纽建成于五年前,集防洪、发电、航运于一体,此次将是其建成后经历的首次超大洪水考验。专家表示,大坝主体结构坚固,但部分辅助堤坝,特别是下游用于引导水流的‘顺导堤’,因当初施工标准及长期水流冲刷,可能存在一定隐患,目前防汛指挥部已加强巡查,并制定了应急预案……”
画面切换,出现了航拍镜头。只见浑浊的江水如同一条愤怒的黄龙,奔涌咆哮 through 青岚峡。雄伟的大坝主体如同巨人般拦在江中,但在其下游不远处,一道相对低矮、呈现弧形的堤坝——正是新闻中提到的“顺导堤”,在汹涌水流的冲击下,显得有些单薄。镜头拉近,甚至能看到堤坝表面一些细微的破损和水流淘刷的痕迹。
新闻主播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一丝凝重:“目前,防汛人员正在对顺导堤进行加固作业,但水流湍急,作业难度极大。我市已启动三级防汛应急响应,下游部分低洼地区群众已开始有序转移……”
林凡正想着这洪水势头真不小,希望无人伤亡,却冷不丁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其不满,甚至带着点怒意的低吼。
“哼!”
林凡一哆嗦,扭头看去。只见共工原本慵懒靠在沙发里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坐直,浓眉紧锁,一双虎目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那道在洪水中显得有些岌岌可危的“顺导堤”。他胸膛微微起伏,那蒸腾的热气似乎都带上了火性。
“这堤坝……”共工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客厅里回荡,“是何人设计?何人修筑?!”
“啊?”林凡一时没反应过来。
“歪了!根基不稳!迎水角度全然不对!简直是……胡闹!”共工指着电视屏幕,语气充满了专业人士看到外行作品时的痛心疾首和愤怒,“如此水流,当以疏导为主,借势利导!这堤坝倒好,硬生生逆着水势去顶!看似刚强,实则是取死之道!你看那底部,已被掏空些许,再这般下去,无需洪水滔天,它自家就要被这水之力从内部瓦解!”
林凡张了张嘴,想说这是现代水利工程,是专家们设计的,肯定有科学道理。但看着共工那激动得仿佛自家孩子被欺负了的表情,他把话咽了回去。这位可是洪荒水神,执掌天下万水,论起对“水”的了解和驾驭,眼前这位才是祖宗级别的专家。他说这堤坝有问题,那八成……是真有问题。
“共工大神,您……您别激动。”林凡试图安抚,“新闻里也说了,专家们知道有隐患,正在加固呢……”
“加固?”共工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就画面里那些凡人,扔几个沙袋,打几根木桩?杯水车薪!他们根本不懂水!不通水之本性,妄图以人力强行约束,何其愚昧!此等堤坝,留着便是祸害!一旦溃决,下游生灵涂炭!”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身上那股属于远古大神的磅礴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沉重,窗户玻璃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林凡感到一阵心悸,仿佛置身于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不行!”共工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像是一座小山,“某不能坐视不理!此等拙劣之物,留着碍眼,更是贻害无穷!某去去就回,替他们了结了这祸根!”
说罢,他抬脚就要往门外走。那架势,分明是要去千里之外的青岚峡,亲手把那座他看着“不顺眼”的顺导堤给拆了!
林凡魂飞魄散!这还得了?!共工要是真跑去把水利枢纽的堤坝给砸了,且不说会不会造成更大的灾难,光是这行为本身,就足以震惊世界,把他们这一窝子洪荒大佬全暴露在聚光灯下,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共工大神!不可!万万不可!”林凡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对方是能撞倒不周山的存在,死死抱住共工的一条胳膊(感觉像是抱住了一根烙铁通红的钢柱),“使不得啊!那是现代工程!受法律保护的!您不能想拆就拆!”
“放手!”共工一甩胳膊,林凡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涌来,整个人像片叶子一样就要被甩飞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清凉的道韵,瞬间抚平了客厅里躁动的气息。
“共工,稍安勿躁。”
太上老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里还端着他那个紫砂茶杯。他缓步走下,目光扫过电视屏幕,又落在共工身上。
“此堤坝关乎此世无数凡人性命,岂可因你一言不顺眼,便行毁弃之事?你若出手,因果之大,你可能承担?”
老子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定海神针,让狂躁的共工动作一滞。他可以不把林凡的话当回事,但对于同为圣人的老子,尤其是掌管因果、清静无为的太清圣人,他还是存有几分忌惮的。
“可是老子道友!”共工梗着脖子,指着电视,“你也看到了!那堤坝分明就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留着它,迟早要出大事!某这是防患于未然!是为下游生灵除害!”
“即便其真有隐患,亦当由此世之人自行处置。”老子淡然道,“你我于此世,乃是客居。客随主便,不便插手此等关乎国计民生之大事。此乃规则。”
“规则?某行事,何曾……”共工还要争辩。
“共工!”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几分戏谑。通天教主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显然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你跟一堆石头土坝较什么劲?有**份啊。再说了,你当年在洪荒治水,不也是堵堵疏疏,闹得天下水患不止,最后才……”
“通天!你闭嘴!”共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怒视通天教主。当年他与其他祖巫、大神通者治水不利,乃至引发诸多争端,最后甚至闹到撞不周山,是他心中一段不愿多提的旧事。此刻被通天当面揭短,更是火冒三丈,“某之水道,岂是你能妄加评议的?!”
“哦?不是吗?”通天教主笑眯眯的,唯恐天下不乱,“那你倒是说说,你若去了,是准备如何‘了结’那祸根?像当年对付不周山那样,一头撞过去?”
“你!!!”共工气得浑身发抖,身上蓝光闪烁,周遭水汽开始凝结,客厅里的温度骤然下降,茶几上的水杯边缘甚至开始浮现冰霜。
眼看两位圣人就要在客厅里上演全武行,林凡只觉得眼前发黑。一个要去拆坝,一个在旁边煽风点火,这日子没法过了!
“够了。”
老子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扫过共工和通天,两人身上躁动的气息顿时被压制下去。通天撇撇嘴,不再说话。共工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也没再试图往外冲。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老子走到沙发前坐下,示意林凡和共工也坐下。林凡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共工道友担忧水患,其心可悯。”老子先肯定了共工的出发点,让他脸色稍霁,“然则,行事不可莽撞。你观那堤坝不顺眼,认为其有隐患,此为你之专业判断。但如何处置,却需讲究方法。”
“老子道友有何高见?”共工闷声问道,依旧耿耿于怀。
老子沉吟片刻,看向林凡:“小林,你可通过此世手段,比如那‘网络’,查探一番关于此堤坝的更多讯息?譬如,设计之人是谁,当年修筑时有无争议,如今那些‘专家’的加固方案具体为何?”
林凡立刻会意,这是要知己知彼啊!他连忙点头:“可以可以!我马上查!”
他抱起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搜索“青岚水利枢纽 顺导堤 设计”、“顺导堤 隐患 争议”等关键词。很快,大量的信息涌现出来。
正如共工所感觉的那样,这座“顺导堤”在设计之初就存在争议。一位名叫严守仁的老水利专家曾坚决反对该设计方案,认为其过于追求发电和航运效益,忽视了洪水季节水流的复杂性,预言其在面对超大洪水时可能成为薄弱环节。但当时主流意见倾向于更激进的设计,严老的意见未被采纳。如今,严老的预言似乎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而当前专家们提出的加固方案,主要是在堤坝外侧抛投巨石和混凝土块,内侧填充沙袋,试图增强其抗冲刷能力。但在林凡这个外行看来,都觉得这有点“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意思。
共工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尤其是看到严守仁当年的反对意见时,更是气得一拍大腿:“看看!看看!此间亦有明眼人!可惜人微言轻!那些蠢材,若是早听此人之言,何至于今日手忙脚乱,行此敷衍之事!”
他又看到那加固方案,更是嗤之以鼻:“胡闹!简直是胡闹!如此加固,如同给一个内腑重伤之人贴上一张膏药!水之力无孔不入,这般蛮干,只会改变局部流场,加速其他部位的破坏!”
通天教主不知何时也溜达了下来,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屏幕,啧啧有声:“凡人之争,亦是趣事。不过这堤坝,看着确实别扭。”他这次倒是难得地和共工站在了同一战线。
老子缓缓品了口茶,道:“既如此,共工道友,你待如何?依旧要去一拳轰塌了事?”
共工张了张嘴,没说话。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他也冷静了些,知道直接去拆是不行的,因果太大,而且……确实有点莽撞。但他看着屏幕上那岌岌可危的堤坝,以及新闻报道里正在转移的群众,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难受。就像是一个顶级的工匠,看到一件粗制滥造、随时可能伤人的作品摆在眼前,却被告知不能去碰,那种感觉,抓心挠肝。
林凡看着共工那副坐立难安、浑身不得劲的样子,又看了看老子平静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共工大神,”林凡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既然觉得现在的加固方案不行,那……您能不能提出一个更好的、更有效的方案?”
“嗯?”共工一愣,看向林凡。
老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
林凡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您把您认为正确的、符合‘水道’的加固或者……或者说改造方案提出来。我们可以想办法,匿名提供给那些防汛专家,或者……或者直接提供给那位曾经提出反对意见的严守仁老先生?如果他们能采纳,岂不是既解决了问题,又避免了您亲自出手引发的麻烦?”
这就好比不能让一位国手直接上街给人动手术,但可以让他出具治疗方案一样。
共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习惯了用力量解决问题,这种迂回的、需要“动脑子”的方式,让他有些陌生。但不得不说,林凡这个提议,似乎……有点意思?
“某之方案……”共工沉吟道,“自然比那些蠢材的强上百倍!只是,此世材料、工艺,与洪荒不同,某需斟酌……”
“无妨。”老子开口道,“你可将原理道出,至于如何以此世手段实现,可集思广益。小林于此世熟悉,或可协助转化。”
通天教主也来了兴致,插嘴道:“哦?共工要开班授课,讲授水道至理了?这倒是新鲜!本座亦可旁听,看看你这水神是否名副其实。”语气依旧带着调侃,但更多是好奇。
共工瞪了通天一眼,但这次没发火。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新的挑战吸引了。如何用凡人的语言和可实现的工程技术,来阐述他心中的“水道”,来挽救那座他看着“不顺眼”却又关乎无数生灵的堤坝?
这比他单纯地去砸掉堤坝,似乎更有难度,也……更有意思。
“好!”共工猛地一拍茶几(这次记得收了力,只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某便试试!让你们,也让此世凡人,见识见识何谓真正的‘水利’!”
他身上的怒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和昂扬的斗志。他不再看那糟心的新闻,而是大手一挥:“小林,取纸笔来!要大张的!再找些此世水利工程的书籍图册给某参考!”
林凡看着瞬间化身为“学术型”水神的共工,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道:“好嘞!马上!”
他心中暗松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而且好像……还打开了共工大神的某个新开关?
只是,看着共工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林凡又隐隐有些担忧:这位爷提出的“符合水道”的方案,该不会是需要调动山川地脉、引动九天弱水那种级别的吧?那估计严守仁老先生看了,得当场吓晕过去……
别墅里的氛围,从之前的剑拔弩张,变得有些……诡异的热火朝天起来。共工伏在客厅的大茶几上,对着林凡找来的大幅白纸和工程制图手册写写画画,时而凝神思考,时而激动地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此处当引,不可堵……”“水势至此,需分流削弱其锋……”“根基!根基必须重塑!”
老子在一旁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瞥一下共工的“大作”,不置可否。
通天教主果然搬了个凳子坐在不远处,名义上是“监督”,实际上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发表点“高见”:“共工,你这线条画得歪歪扭扭,有失水准啊!”“此处为何不布个‘九曲黄河阵’的简化版?虽无灵气,依形而设,亦有效用。”气得共工几次想扔笔。
女娲和句芒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下来。女娲看了几眼共工那抽象派与写实派结合的图纸,评价了一句“缺乏美感”,便不再关注。句芒则对共工方案中提到的利用特定植物根系加固堤岸的部分产生了兴趣,两人就“何种灵植(或凡间植物)根系最具韧性且亲水性”展开了讨论。
林凡奔波于电脑(查资料)、打印机(打印参考图)、和共工之间,负责将共工口中那些“引天河之势”、“分化水精”、“以土德镇水”等玄乎的概念,尝试翻译成现代水利工程可能涉及的“引流明渠”、“消力池”、“土工膜防渗”等术语,虽然经常翻译得牛头不对马嘴,但也勉强维持着沟通。
整个别墅,仿佛变成了一个跨学科、跨位面的水利工程攻关小组指挥部。而一切的起源,只是因为水神共工,早上看新闻时,对一座堤坝,“不顺眼”。
林凡一边给共工递上一杯冰镇啤酒,一边看着这位洪荒水神皱着眉头,像个小学生一样努力把自己的通天修为转化为凡人能理解的图纸和文字,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帮大佬,破坏力是真的强,但……当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建设”上时,似乎也挺靠谱的?虽然过程依旧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欢脱和危险。
他不知道共工最终拿出的方案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这方案递出去后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但至少,眼下这场“拆坝危机”,算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化解了。
至于后续……林凡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只希望青岚峡的洪水能撑到共工大神完成他的“惊世之作”,也希望严守仁老先生的心脏足够坚强。
今天的日子,依旧在鸡飞狗跳与微妙平衡中,缓缓度过了它的上午。而属于洪荒大佬们的现代日常生活,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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