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陈阳带着他的“狩猎教学班”一行五人,踏着积雪,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回到了陈家屯。收获的几只野兔和沙半鸡在张二虎手里晃悠着,成了他们这一天学习成果的最好证明。
一进屯子,早就等在院门口的刘翠花就迎了上来,看到儿子和孙子安然无恙,还带回来两个衣着光鲜的陌生年轻人,不禁愣了一下。
“妈,这是孙晓峰,王斌,我朋友,来屯里玩几天。”陈阳简单介绍道。
“阿姨好!”孙晓峰嘴甜,立刻笑着打招呼。王斌也收敛了些痞气,跟着叫了声阿姨。
刘翠花虽然有些疑惑儿子怎么又带了城里的朋友回来,但还是热情地招呼:“哎,好,好!都是小阳的朋友,快屋里坐,外头冷!”
孙晓峰却摆摆手,对陈阳说:“阳哥,就不打扰叔和婶了。二虎哥说他们家炕大,够睡,我们仨去他家挤挤就行!”说着,还很自来熟地搂住了张二虎的肩膀。
张二虎憨厚地笑着点头:“嗯呐,俺家炕烧得热乎,够睡!”
陈阳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孙晓峰和王斌,知道他们是真想体验一下纯粹的屯子生活,便点了点头:“行,那你们就去二虎那儿。缺啥少啥就过来拿。”
“好嘞!谢谢阳哥!谢谢阿姨!”孙晓峰和王斌像是得了什么美差,兴高采烈地跟着张二虎往他家走去。小陈默则被刘翠花拉着回了自家院子。
张二虎家那间低矮的泥草房,对于住惯了楼房、睡惯了软床的孙晓峰和王斌来说,无疑是新奇又简陋的。一进门,一股混合着柴火、土坯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张奶奶正坐在炕上缝补着什么,看到孙子带着两个衣着体面的陌生后生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要下炕。
“奶奶,您坐着!”孙晓峰赶紧上前一步,嘴甜地说道,“我们是二虎的朋友,来借住几晚,打扰您老了!”
王斌也难得地显得有些拘谨,跟着叫了声奶奶。
张奶奶看着这两个和气有礼的城里娃,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不打扰,不打扰!炕头热乎,你们随便住!二虎,快给客人倒水!”
张二虎应了一声,拿起搪瓷缸子从暖水瓶里给两人倒了热水。孙晓峰和王斌接过这印着红双喜字、边沿有些磕碰的缸子,看着里面微微泛黄的热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放下行李,张二虎开始张罗晚饭。他利落地将今天打回来的野兔剥皮洗净,砍成小块,又从屋角的酸菜缸里捞出一颗酸菜,细细切了。灶坑里的火呼哧呼哧燃起来,大铁锅里放上猪油,滋啦一声,下了兔肉翻炒,再加入酸菜和粉条,添上水,盖上厚重的木头锅盖炖煮起来。
孙晓峰和王斌好奇地看着张二虎忙活,看着他熟练地掌控火候,往灶坑里添着柴火,只觉得这比家里那个拧开就有火的煤气灶有意思多了。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酸菜的酸爽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二虎哥,你这手艺可以啊!”孙晓峰吸着鼻子赞叹。
“嘿嘿,瞎做,跟阳哥比差远了。”张二虎憨厚地挠挠头。
晚饭就在炕桌上进行。一张矮脚炕桌摆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中央,上面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炖野兔,一碟淋了香油的咸菜丝,还有一筐金黄的贴饼子。四人围坐在一起,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吃得满头大汗。
孙晓峰和王斌起初还有些不习惯这盘腿上炕的姿势,但很快就被这原汁原味的农家饭菜征服了。野兔肉炖得烂糊,酸菜解腻,粉条吸饱了汤汁,贴饼子蘸着菜汤,吃得他们畅快淋漓,连呼过瘾。
“香!真他娘的香!”王斌啃着兔子腿,含糊不清地说道,“比迎宾楼的红烧肉都带劲!”
张奶奶看着他们吃得香,一个劲儿地让他们多吃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屯子里没有电,更没有电视收音机,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四人就围坐在热炕头上,炕桌撤下,换上了一小笸箩炒熟的南瓜子。
煤油灯如豆的火苗轻轻跳动着,在土墙上投下几人晃动的影子。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二虎,你跟阳哥是怎么认识的?”孙晓峰嗑着瓜子,好奇地问。他对陈阳的过去充满了兴趣。
张二虎喝了口热水,打开了话匣子:“那说来可就话长了……”他从陈阳如何在他和奶奶被刘福贵欺负时挺身而出,如何猎豹归来震慑屯子,如何带着孙公子(指孙晓峰)收拾了刘福贵,再到前几天那场惊心动魄的猎熊和狼群之战,娓娓道来。他虽然嘴笨,但讲述得情真意切,尤其是说到猎熊和狼群围攻时,更是绘声绘色,听得孙晓峰和王斌心驰神往,惊叹连连。
“我操!阳哥这么猛?!”王斌听得眼睛发亮,用力一拍炕席,“早知道上次就跟你们一起进山了!错过一场大戏啊!”
孙晓峰也是满脸佩服:“阳哥真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枪法那么好,心思那么细,原来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
张二虎憨厚地笑道:“那可不!阳哥是咱屯子,不,是咱这片山里头,这个!”他也学着竖起了大拇指。
聊完了陈阳的“英雄事迹”,话题又转到了打猎上。张二虎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狩猎趣闻、山里头的规矩、还有陈阳这两天教他们的辨认足迹、下套陷阱的技巧,都跟两人分享。孙晓峰和王斌听得如痴如醉,不时提出各种问题,张二虎都耐心解答。
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热烈的讨论声和嗑瓜子的清脆响声。煤油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将四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孙晓峰和王斌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有霓虹闪烁、没有音乐喧嚣的夜晚,也可以如此充实和快乐。
夜深了,张奶奶早已睡下。四人并排躺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上,盖着厚厚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孙晓峰和王斌起初还觉得这土炕硬得硌人,但躺下后,那源源不断的热力从身下传来,驱散了冬夜的寒意,竟觉得格外舒服解乏。
“二虎哥,这炕……真得劲儿!”孙晓峰舒服地叹了口气。
“嗯呐,睡惯了炕,睡别的床都不得劲。”张二虎在黑暗里憨憨地回应。
王斌看着糊着旧报纸的顶棚,闻着空气中淡淡的土腥和柴火味,听着窗外规律的风声,忽然低声说:“我以前觉得咱城里日子过得才叫潇洒,现在看看,跟阳哥、二虎你们比起来,咱们那叫瞎混。”
孙晓峰在另一边沉默了一下,也幽幽地说:“是啊……以前觉得打猎就是扛枪放炮,图个刺激。现在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跟山林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有意思。”
张二虎不太懂他们这些感慨,只是瓮声瓮气地说:“阳哥说了,本事学到了是自己的。你们好好学,以后也能成好炮手。”
黑暗中,孙晓峰和王斌都没有再说话,但他们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这一天的经历,这一晚的热炕头闲话,像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悄然生根发芽。他们开始真正理解陈阳所说的“跟山林斗智斗勇的感觉”,也开始渴望成为像陈阳那样,真正懂得这片土地、拥有硬本事的人。
窗外,北风依旧,但屋里,四个年轻人的鼾声渐渐响起,交织成一曲安详的夜曲。对于孙晓峰和王斌来说,这无疑是他们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新奇而深刻的体验。而陈阳的“狩猎教学班”,也在这同吃同住、抵足而眠的情谊中,变得更加稳固和充满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