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满陈家屯,屋檐下的冰溜子折射着金灿灿的光。陈阳推开院门,深深吸了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来。小陈默比他起得还早,已经穿戴整齐,正拿着把小扫帚,有模有样地清扫院门口的积雪,看见陈阳出来,立刻扬起小脸,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阳叔,早!”
“早,小默。今天精神头不错啊。”陈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经过昨天的基础教学,小陈默对山林不再仅仅是好奇,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实践渴望。张二虎也准时到了,两条蒙古细犬“黑豹”和“黄风”经过一天的磨合,与大黄、黑子显得亲近了许多,四条狗互相嗅着、追逐着,在雪地里撒欢。
“阳哥,今天咱们学点啥?”张二虎搓着手,满脸期待。昨天的弹弓和下套让他意识到,打猎的门道远比他想象的精深。
陈阳检查了一下装备,尤其是那卷用来下套的细钢丝和几副铁夹子,说道:“昨天教了看脚印、听风向,用了弹弓,下了套索。今天咱们继续在浅山转,重点是练习下套子和认识几种新的陷阱。山林里的学问,一辈子都学不完。”
三人四狗再次踏入后山的雪原。经过昨天的实践,小陈默和张二虎明显更加留意脚下的痕迹和周围的环境。小陈默甚至能偶尔指着一些脚印,不太确定地说出“阳叔,这像是松鼠的?”或者“这个是不是獾子留下的?”,虽然未必全对,但这种主动观察和思考的态度让陈阳很是欣慰。
陈阳没有直接去昨天布置套索的地方,而是带着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流前行。溪水早已封冻,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只在某些水流较急处露出青黑色的冰面。
“打猎要懂得利用地形和水源。”陈阳指着溪流两岸那些被踩踏得略显板结的雪地,“动物们都要喝水,尤其在冬天,能找到未完全封冻的活水就更好了。所以溪流附近,往往是兽迹最密集的地方。你们看这里,”
他蹲下身,指着冰面与雪地交界处一串细密小巧的脚印,“这是紫貂的脚印。这东西机灵得很,皮毛也金贵。但它有个习惯,喜欢沿着固定的路线活动,尤其是在溪流边、倒木下。”
他沿着那串脚印走了十几米,在一棵横倒在溪边、半埋在雪里的巨大枯树旁停了下来。枯树底部有一个不起眼的树洞,洞口光滑,周围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骨头和羽毛。
“瞧见没?这八成是它的一个落脚点或者储藏食物的地儿。”陈阳仔细观察着洞口和周围的痕迹,眼神锐利。“对付这种狡猾又价值高的小家伙,套索不一定好使,它太谨慎。得用更精巧的法子。”
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比巴掌略大、制作精巧的钢丝套索,又取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腥气的动物内脏作为诱饵。
“这是‘吊脚套’。”陈阳一边演示一边讲解,“找一根有弹性的小树或者粗树枝,把它拉弯固定住。把套索设在它必经的路上,用诱饵吸引它。一旦它踩进套索,触动机关,被拉弯的树枝猛地弹起,就能把它凌空吊起来。这样既能活捉,皮毛也不会受损。”
他选择了一个靠近树洞、但又不直接堵住洞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拉弯的榛柴棵子用活扣固定住,然后把套索布置在下面,上面轻轻盖了几片枯叶,最后将那一小块诱饵放在套索前方一点点。
“布置这种机关,手脚一定要轻,不能留下太多人的气味。诱饵不能直接放在套索上,要放在它需要探身才能够到的地方,逼它必须踩进你的陷阱范围。”陈阳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小陈默和张二虎看得目不转睛,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这精妙的布置。
布置好“吊脚套”,陈阳又带着他们往山坡上走了一段,来到一片灌木丛和草地交错的地带。这里的雪地上,布满了密集的、类似小鸡爪印的痕迹。
“这是‘沙半鸡’(榛鸡)的活动区域。”陈阳指着那些脚印,“这东西傻乎乎的,不太怕人,冬天喜欢成群在雪地里刨食草籽和嫩芽。捉它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扣网’或者‘翻板陷阱’。”
他砍了几根柔韧的柳条,又从那巨大的挎包里(仿佛像个百宝囊)拿出一小块渔网和细绳。“今天教你们做个简单的‘翻板陷阱’。”
他先用柳条编了一个直径约一尺的扁平筐盖,然后用一根细木棍支在筐盖边缘,将筐盖斜支起来,木棍下端系上一根长长的细绳,绳头撒上一些金黄的谷粒作为诱饵。
“看明白没?沙半鸡来吃谷粒,只要一拉动绳子,支着的木棍脱落,筐盖就会扣下来,把它罩在里面。”陈阳解释道,“这东西没什么伤害性,就是捉个活物,适合捉这种没什么攻击性又比较‘傻’的小家伙。”
他如法炮制,在附近做了两三个这样的翻板陷阱。
教学完毕,陈阳这才带着他们去检查昨天布下的套索。第一个套索空着,周围的脚印显示有野兔靠近过,但很警惕地绕开了。第二个套索同样如此。
“看来昨天的位置选得还是不够隐蔽,或者留下的人味太重了。”陈阳并不气馁,仔细分析着原因,“下套子就是这样,十次能中两三次就算高手了。关键是总结经验,为什么没套中?是位置不对?还是伪装不够?或者是套索本身有问题?”
走到第三个套索处时,远远就看见那根作为固定点的小树在微微晃动!
“套中了!”小陈默眼尖,激动地低呼一声。
三人快步走过去,只见一只比昨天那只还要肥硕的灰毛野兔正在套索里拼命挣扎,后腿被钢丝勒得紧紧的,越是蹬踹,勒得越深。
陈阳上前,一手按住野兔,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活扣,将野兔提了出来。那野兔瞪着一双惊恐的红眼睛,四肢还在无力地乱蹬。
“不错,这只更肥。”陈阳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手法利落地结果了它,避免其继续痛苦。“二虎,把套索收好。小默,你看这兔子被套住的位置,正好是在它奔跑时前腿迈过、后腿蹬地的瞬间被套住的。下套的高度和位置,就是要计算好它们步幅的这个节奏点。”
小陈默认真地看着,努力理解着这看似简单却蕴含智慧的经验。
收获了一只野兔,士气大振。陈阳看看天色还早,便决定带他们去更开阔一点的山坡地,认识一种对付狐狸或者貉子等中型皮毛兽的陷阱——地夹子。
他选了一处狐狸脚印比较清晰的坡地,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皮套里取出一个带着锯齿状铁环、结构复杂的铁夹子。这就是“地夹子”,也叫铁夹,威力很大,通常用来对付狐狸、貉子、甚至狼等兽类。
“这东西危险,不仅对野兽,对人也是。”陈阳语气极其严肃,他先示范了如何安全地设置和解除保险,“你们看,这里是触发机关,一定要小心,设置的时候手指绝对不要放在铁环中间!用这个专门的工具来扳开弹簧。”
他找到一处狐狸脚印必经的、旁边有草丛遮掩的小径,小心翼翼地挖开表层积雪和浮土,将张开的铁夹子埋进去,只露出薄薄一层伪装过的触发板,上面撒上浮土和雪末,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最后,他在触发板前方放了一小块带血的肉作为诱饵。
“地夹子杀伤力大,容易伤及无辜,甚至伤到人。除非是明确要对付祸害牲畜的恶兽,或者像狐狸、貉子这种价值高的皮毛兽,否则尽量不要用。用了,也一定要在离开时做上明显的标记,提醒可能路过的人。”陈阳郑重地告诫道,“咱们猎人靠山吃山,但也要懂得节制和保护,不能赶尽杀绝。有些怀崽的母兽,或者未成年的幼兽,遇到了也要手下留情,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张二虎和小陈默都认真地点点头,将这番话记在心里。他们看着陈阳不仅传授技艺,更传授着与山林共存共荣的道理,心中对这位领路人的敬佩更深了。
一个上午就在不断的教学、实践和收获中过去。除了那只野兔,他们还幸运地捕获了一只被“翻板陷阱”扣住的沙半鸡,那肥嘟嘟的灰褐色小鸟在筐盖下咕咕叫着,显得既无辜又可爱。小陈默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摸了摸它温暖的羽毛,才递给陈阳处理。
中午,他们依旧找了个背风处生火做饭。今天的主菜是烤野兔和炖沙半鸡汤。陈阳手法利落地将野兔剥皮去脏,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沙半鸡则和带来的干蘑菇一起,放在小铝锅里加水炖煮,很快,浓郁的鲜香就飘散开来。
围着篝火,吃着鲜美的烤肉和热汤,听着林间的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小陈默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最快活的时光。他甚至觉得,比起在省城街头饥一顿饱一顿、看人白眼的日子,这山林里的生活虽然辛苦,却自由、充实,充满了希望。
“阳叔,当猎人真好!”小陈默啃着兔子腿,由衷地感叹。
陈阳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觉得好,就用心学。本事学到了,是自己的,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休息过后,下午陈阳没有再布置新的陷阱,而是带着他们沿着山脊线巡山,继续辨认各种动物足迹和植被,同时让四条猎狗充分活动,尤其是让黑豹和黄风进一步熟悉这片区域,追踪一些新鲜的气味。两条细犬进步神速,已经开始能脱离大黄和黑子的引导,独立发现并追踪一些小型猎物的气息了。
夕阳西下,三人带着一只野兔、一只沙半鸡,以及更加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踏着金色的余晖返回屯子。小陈默回头望着暮色苍茫的群山,心中那片神秘的领域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山林,和这种充满挑战与收获的生活。而陈阳看着他和张二虎眼中日益增长的光彩,知道自己的“练兵”计划,正在稳步而有效地推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