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岱山试探
两天后,林阿水的船离港了。
这是一条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渔船,单桅,船篷上挂满了正在晾晒的鱼鲞,在冬日的海风中散发出浓郁的咸腥味。郑通译以“想搭船去岱山看看有无小买卖机会”为由,带着用破布裹好的三件青花碗碟,登上了船。
李垣和周硎站在白沙岙东侧的小山包上,目送那艘小船颠簸着融入铅灰色的海面。浪不大,但涌浪依然,小船时隐时现,像一枚被命运拨弄的棋子。
“郑先生能应付得来吗?”李垣有些担忧。郑通译虽是三桅岛出身,通晓多国言语,但论及行商买卖、与人周旋,并非其长项。
周硎双手拢在袖中,海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郑先生为人谨慎,口风也紧,让他去试探最稳妥。况且……”他顿了顿,“林阿水此人,我暗中观察过几日。虽是渔家子弟,但常在外跑动,眼界比一般渔民开阔,也懂些进退。他若肯帮忙牵线,再好不过;若不妥,咱们损失也不大。”
李垣点头。他们现在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既要寻求突破,又不能暴露太多。
回到暂住的小屋,许栋正靠坐在窗边,就着天光削制一根硬木拐杖。他的伤腿还不能承重,但已经能靠着拐杖勉强挪动几步。铁毅在屋后空地练拳,一招一式沉稳有力,额角沁出汗珠,显然恢复得不错。浪里鳅和陈五则被王老伯叫去帮忙修补村西头一处被海风吹坏的渔棚——既是为报答收留之恩,也是为更好融入村中。
李垣帮许栋递过手边的凿子,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海天之间。白沙岙的冬日,宁静得近乎凝固,只有海风永无止歇的呼啸,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浪涛声。
但这份宁静之下,暗流已在涌动。
三天后,郑通译回来了。
他是傍晚时分搭着邻村的便船回来的,脸色被海风吹得发红,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一进屋,他顾不得喝口水,便压低声音道:“成了!”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
郑通译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粗布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小块碎银和一小串铜钱,约莫三两银子。
“三件瓷器,两件完好,一件口沿微磕,总共卖了二两七钱银子。林阿水牵线的那个岱山商铺老板姓胡,专收海捞货,见东西不错,给了实价。他还说……”郑通译喘了口气,“若是还有类似的‘海货’,他愿意长期收,价格好商量。但必须是‘干净’的,来路不能太扎眼。”
“干净”的,便是指不能是刚从沉船里捞出来、带着明显海底痕迹的。需要简单清理处理,最好能编造个合理来源。
周硎掂了掂那点银子,虽少,却是他们一个多月来的第一笔收入,意义非凡。“胡老板为人如何?可靠吗?”
“看着还算实诚。林阿水说他在这片做了十几年生意,口碑不错,跟巡检司的人也熟,能帮忙打点些‘不方便’的货物。”郑通译道,“不过,他也暗示,若是量大了,或者有特别的好东西,得提前知会,他好安排渠道。”
许栋拄着拐杖挪过来,抓起一块碎银看了看成色,点头:“成色尚可。这姓胡的,可以先接触着。但咱们不能只靠他一条线。岱山岛不大,消息传得快。”
“许大哥说得对。”李垣接口,“咱们得想办法多了解些外面的情况。双屿港现在如何?三桅岛有没有消息?东南海面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郑通译喝了口水,面色凝重起来:“我借着跟胡老板和林阿水闲聊,打听了些消息。双屿港那边,‘海龙王’汪庆确实站稳了脚跟,吞并了许大哥……咳,吞并了不少小股势力,现在控制着主要航道和码头,对过往商船抽税很重。听说还跟一些佛郎机人(葡萄牙人)有往来,弄了些火铳炮船,声势不小。”
许栋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发白,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三桅岛……”郑通译顿了顿,“没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那片海域本就偏僻,商船罕至。胡老板只隐约听说,前阵子东南远海好像有过异常大浪和怪声,但具体不清楚。”
李垣和周硎对视一眼。孤屿能量爆发的影响,似乎并未广泛传播,或者被当成了寻常的海上异象。
“还有,”郑通译补充,“胡老板提到,最近宁波、绍兴一带的官府查海禁查得严,不少私下出海的小商贩被抓。但奇怪的是,对双屿港那边‘海龙王’的势力,官府却似乎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听说有官员私下接触。”
周硎眉头紧锁:“朝廷的动向难测。或许是想借力打力,用‘海龙王’压制其他海盗?又或者,另有图谋。”
一直沉默的铁毅忽然开口:“我在帮王三伯修船时,听他提了一嘴。说前些日子,有操闽南口音的陌生人到过岛上,打听有没有‘外海来的奇物’或者‘发光石头’,还去了趟巡检司。”
奇物?发光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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