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海上亡命
“海鹞子”号扯满了帆,如同受伤却凶性未泯的海兽,向着东方墨黑的海面奋力逃窜。双屿港的火光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被海平面和浓重的夜色吞噬,只剩下一抹黯淡的红晕,仿佛天边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船上的喘息声粗重而压抑。甲板上,水手们默默清理着血迹和尸体,将同伴的遗体用帆布裹好,暂时安置在船舷边;敌人的尸首则被直接抛入大海,连浪花都吝啬于为他们绽放。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海腥,在夜风中久久不散。
李垣被周硎带到了前舱一个相对干净些的角落,扔给他一卷还算干燥的旧帆布和一小罐金疮药。“自己处理。”周硎丢下这句话,便匆匆返回舵楼,与许栋和仅存的几名头目商议着什么。
李垣解开衣衫,肋下的旧伤被刚才剧烈的奔跑和攀爬扯得生疼,渗出了血珠;肩膀上被钢刀划破的口子不深,但火辣辣的;最麻烦的是翻滚躲避时在礁石上撞出的几处青紫和擦伤。他咬着牙,用帆布条蘸着清水清洗伤口,然后将金疮药粉撒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缠紧。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冷汗直冒,但比起死亡的威胁,这点疼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
处理完伤口,他裹紧周硎给的破旧水手外套,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怀中的地图、“蓝髓”、金属片和那张纸条,紧贴着他的胸口,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也带来难以言喻的焦虑。
他悄悄探出头,观察着这艘船。
“海鹞子”号比普通的福船要狭长一些,单桅,但桅杆粗壮,帆面宽大,显然是追求速度的船型。甲板上除了必要的绞盘、缆桩,没有太多多余设施,甚至预留了安放小型火炮的位置(此刻空着)。船身多处有修补的痕迹,木色深浅不一,诉说着它经历过的风浪与搏杀。
船上幸存者大约还有三十余人。除了许栋、周硎和两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汉子(一个脸上带疤叫“老鱼”,另一个缺了只耳朵叫“阿残”),其余都是精悍的水手。他们动作麻利,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海狼特有的凶狠和此刻劫后余生的疲惫。这些人,恐怕才是许栋或者说“家里”真正的核心武力,远非码头那些乌合之众可比。
没有人来打扰李垣。水手们经过他身边时,目光会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个突然出现在船上的、看似文弱的年轻人,显然不是他们的一员。但他又是二爷和周头儿亲自带上船的,身份特殊。
李垣乐得如此。他需要时间思考,更需要观察航向。
他悄悄挪到一处能瞥见罗盘和舵轮的舷窗边。昏暗的舵楼灯光下,可以看到掌舵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舵工,正眯着眼看着前方的海面。周硎站在他身旁,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许栋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跳动的眼皮,显示他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罗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着,指向东南偏东。
这个方向……李垣心中快速计算。双屿港大致位于舟山群岛南端,向东偏南三十里……正是外海方向,接近那片标记着“黑水暖流”和特殊锚记的海域!
难道许栋的目的地,真的就是“赵”指示的接应点?还是说,这只是逃离双屿后,一个临时的、远离航线的安全方向?
他无法确定。但航向的重合,让他心中那丝微弱的希望,又燃起了一点。
夜越来越深。海上的风浪似乎大了一些,船身摇晃得更加厉害。缺乏航海经验的李垣开始感到头晕恶心,但他强忍着,不敢表现出太多异样。水手们似乎早已习惯,各司其职,偶尔低声交流着航向和风况。
“周头儿,后面好像有尾巴。”一名在船尾了望的水手压低声音报告。
周硎立刻走到船尾,眯眼向后望去。李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茫茫海面上,一片漆黑,只有起伏的波浪反射着微弱的星光。但仔细看,在极远处,似乎真的有几个更黑的小点,隐约可见微弱的灯火闪烁,正在同样的航向上移动。
“几条船?”许栋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声音低沉。
“至少三条,看灯火间距,像是快船。”了望的水手回答。
许栋的脸色更加阴沉。“‘海龙王’的狗,鼻子真灵。”他啐了一口,“加速!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减轻重量!”
水手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一些不必要的压舱石、破损的器物、甚至部分淡水桶(保留最低限度)推入海中。船身似乎轻快了一些,速度略有提升。
但后面的黑点,依旧如影随形,甚至隐隐有拉近距离的趋势。对方的船显然更快,或者更熟悉这片海域的水流。
“二爷,这么跑不是办法。”老舵工沙哑着嗓子开口,“我们的船吃水深,他们的是尖底快船,顺风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许栋盯着他。
老舵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周硎,又看了看漆黑的海面:“前面……快到‘黑水沟’了。那地方水流乱,暗礁多,夜里行船凶险。但如果我们能穿过去,或许能甩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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