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夜奔
许宅已乱。
李垣跟着沈先生疾步穿过回廊,往日静谧的庭院此刻人影憧憧,脚步杂乱。仆役们抱着箱笼包裹惊慌奔走,护院家丁持械集结,吆喝声、斥骂声、妇孺的哭泣声混杂在深秋的夜风里,将“镇海”二字匾额下的威严撕得粉碎。
“快!这边!”沈先生呼吸急促,不时回头张望,山羊胡随着步伐颤抖。两名护卫一前一后,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李垣怀中的布包沉甸甸的,石头和笔记硌着他的肋骨。更沉的是怀里的秘密——“蓝髓”、纸条、地图和金属片。每一步,他都感觉像是走在即将断裂的冰层上。
“沈先生,码头情况到底如何?”李垣边跑边问,试图从混乱中理出头绪。
“乱了,全乱了!”沈先生声音发紧,“‘海龙王’的人借口查验一批火器,要强行登林头领的船,林头领不准,言语冲突……不知谁先动了手,火铳就响了!死了三个,伤了七八个!现在码头那边已经打成一团,倭人、佛郎机人都在观望,有些浑水摸鱼的已经开始抢货了!”
“二爷为何要去‘海鹞子’?那船不是……”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先生打断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海鹞子’是‘家里’的船,眼下只有那里……或许还能有条生路。二爷已经先一步过去了,让我们带上你和你那些要紧东西赶紧汇合。”
“家里”?李垣心中一凛。许栋在危急时刻选择投向“汴梁赵”的这条线?还是说,这只是他多条退路中的一条?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是通往侧门的小径。这里守卫更多,气氛更加肃杀。李垣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曾在“海市”见过的几个许栋手下的小头目,此刻都面色凝重,指挥着手下搬运一些看似重要的箱笼。
“沈先生!”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迎上来,是负责宅内护卫的刘把头,“二爷吩咐,从侧门走,马车已经备好。码头那边林头领还能顶一阵,但‘海龙王’的船正在集结,恐怕……”
“知道了!”沈先生挥手打断,“李兄弟交给你,务必安全送到‘海鹞子’!老何呢?”
“何管事在后面清点账册细软,马上就来。”
刘把头看向李垣,目光在他怀中的布包上停留了一瞬,粗声道:“李兄弟,跟我来。”
李垣跟着刘把头走向侧门,沈先生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临别前,沈先生深深看了李垣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嘱托,或许还有一丝……愧疚?
侧门外,两辆带篷的马车已经等候。马匹焦躁地踏着蹄子,车夫都是精悍的汉子。刘把头让李垣上了第二辆车,自己则带着四名护卫骑马前后护送。
“走!”刘把头低喝一声。
马车启动,沿着宅后狭窄的巷道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咔哒”声。李垣掀开侧帘一角,向后望去。许宅方向,火光比之前更亮了,隐约还有呐喊和兵刃交击声传来——乱局已经开始向山上蔓延了吗?
马车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显然是在避开可能被封锁的主干道。李垣的心悬着,手不由自主地按在怀中的金属片上。冰凉坚硬的触感,此刻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汴梁赵”的纸条在脑海中反复浮现:“速携‘钥’与‘图’,循‘黑潮之沙’所向,东行三十里,夜半潮平处,有舟相候。”
夜半潮平……现在是什么时辰?距离子夜还有多久?东行三十里……从双屿港主码头向东三十里,那几乎是外海了。“海鹞子”会去那里吗?还是说,许栋另有目的地?
他需要做出抉择。是跟着许栋上“海鹞子”,进入更不可控的未知?还是寻找机会,按照“赵”的指示独自逃亡?
风险都极大。前者是将命运完全交予他人,后者则要在这兵荒马乱中,独自穿越三十里危机四伏的海域。
马车突然一个急刹!李垣猝不及防,险些撞到车壁。
“怎么回事?”外面传来刘把头压低的声音。
“刘爷,前面巷口有火光,像是有人设卡!”车夫紧张地回报。
李垣心中一紧,悄悄掀开前帘缝隙。只见前方巷口处,果然晃动着几支火把,隐约可见持械的人影,堵住了去路。看衣着,不像是许宅的人,也不是官兵,倒像是……码头上的闲汉或者小帮派的人?想趁乱捞一笔?
“妈的,敢拦老子的路!”刘把头啐了一口,“兄弟们,亮家伙!冲过去!”
“刘爷,怕是硬冲会引来更多人……”一个护卫迟疑道。
“管不了那么多!耽误了二爷的事,你我担待不起!准备——”
话音未落,前方巷口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兵刃碰撞和怒骂声!
“不好!是林头领的人跟他们在交手!”有人惊呼。
只见巷口火光晃动得更厉害了,显然爆发了混战。刘把头当机立断:“退!换条路!走西边那条窄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