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宴猛地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看看张婉玉含羞带怯,却幸福满溢的脸。
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下那依旧纤细的腰身。
几息之后,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真...真的?”
纪黎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他反手紧紧握住张婉玉的手,眼睛瞪得老大,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张婉玉用力地点点头:“嗯!前几日便觉有些异样,不敢确定。”
“今日特意请了相熟的老大夫来诊脉,说已近两月了,胎象很稳。”
“本想等宴哥你回来就告诉你的……”
“太好了!婉玉!这真是……”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比陛下给我加十个衔都让人高兴!”
纪黎宴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张婉玉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又怕惊扰了她,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赏!府里上下统统有赏!重重有赏!”
纪黎宴豪气干云地对外喊道,笑声震得窗棂都在轻响。
下一刻就被揪住了耳朵。
“作孽啊!”
“你要吓死你娘了啊?”
纪母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了。
本来得知朝堂上的事情,她就替儿子担心。
和只想出气的儿子一比,纪母出身书香门第,见解不凡,自然知道儿子“闯”了多大的“祸”。
好在陛下护着。
她打算过来给儿子紧紧皮,可过来一看。
好家伙,动作这么重,婉玉肚子里可还有孩子呢!
有了孙子,儿子就不重要了是吧?
纪黎宴嘀咕,委屈。
可他不敢表达出来,还得老老实实听他娘的训斥。
纪黎宴被揪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
只能连声讨饶:“娘!娘!轻点!儿子知错了!儿子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纪母这才松开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又忍不住看向张婉玉的小腹,脸上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无比慈爱和紧张的神情:
“婉玉啊,快坐下快坐下!这混小子没轻没重的,没吓着吧?”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立刻去做!”
张婉玉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脸颊更红了,连忙摇头:
“娘,我没事的,宴哥他只是太开心了。”
“开心也不能毛手毛脚!”
纪母又剜了儿子一眼。
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婉玉坐下,那架势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从今天起,你给我仔细着点!走路不许带风,说话不许大声,更不许再像刚才那样莽撞!”
“是是是,儿子谨记,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纪黎宴揉着发红的耳朵,嘴上应承着,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张婉玉的肚子。
纪母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从饮食到起居,事无巨细,又立刻吩咐下去,给少夫人院子里加派人手。
一切用度都要最好,最精细的。
纪黎宴走到张婉玉身边,避开母亲警惕的目光,极其小心地再次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道:
“好孩子,等你出来,爹带你骑最好的马,玩最漂亮的蛐蛐。”
张婉玉扑哧一笑,柔声道:“若是女儿呢?”
纪黎大手一挥,豪气不减:
“儿子女儿都一样,都带他骑马,带他玩蛐蛐。”
纪母听着手痒痒。
她娇娇软软的小孙女,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要带她去玩蛐蛐?
纪母正要抬手再给儿子一下,却被张婉玉轻轻拉住。
“娘,”张婉玉抿嘴笑道:
“宴哥这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再说,孩儿若真有个活泼性子,像他爹爹这般...也挺好。”
她说着,温柔地瞥了纪黎宴一眼。
这一眼,带着嗔怪,更带着满满的柔情。
顿时让纪黎宴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也成功让纪母熄了火。
纪母叹了口气,点着纪黎宴的额头:
“你呀,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以后行事可得越发稳重些!”
“如今在朝中树敌不少,更要谨言慎行,别让婉玉和孩子为你操心。”
“娘,您放心!”
纪黎宴挺起胸膛,此刻只觉得人生圆满:
“儿子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只知胡闹的了。”
“我知道轻重,定会护好这个家,让婉玉和孩子过最安稳舒心的日子!”
———
接下来的几个月,承恩公府一派祥和。
张婉玉的肚子一日日隆起,纪黎宴在职方司的差事也愈发顺手。
虽偶有波折,但总能凭借那股混不吝的机灵劲儿和日渐成熟的手段化解。
他仿佛真应了“成家立业”的老话。
朝中上下虽仍对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心存忌惮,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承恩公世子确有几分实干之才。
然而,边境的局势却不容乐观。
匈奴经过一冬的休养,蠢蠢欲动。
不断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边境,劫掠边民。
气焰日渐嚣张。
朝堂之上,主战之声渐起。
得益于之前武库贪腐案追回并节省的巨额银钱,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
粮草军械储备充足。
皇帝与主战派大臣们底气十足。
经过一番商议,最终决定主动出击。
以雷霆之势震慑匈奴,换取北境长治久安。
大战将起,各路兵马调动频繁,统帅、将领的人选成了重中之重。
就在这当口,皇帝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力排众议,以“历练宗室子弟、彰显天家与将士同甘共苦”为由。
将纪黎宴塞进了北征大军的队伍里。
挂了个“参军赞画”的虚衔。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让这位跟着大军去镀层金,混点资历。
待凯旋后论功行赏,顺理成章地封爵。
纪黎宴接到旨意时,心情复杂。
大军开拔,旌旗蔽日。
纪黎宴被安排在相对安全的中军偏后位置,统帅也知皇帝心意,对他颇为照顾。
只让他处理些文书联络事宜,并不让他涉险。
纪黎宴倒也安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不胡乱插手军务。
翌日,大军主力按计划向预定战场进发。
纪黎宴奉命带领一支小队人马,押运一批非紧要的补充物资随后跟进。
不料,途中遭遇罕见大雾。
一时不慎,竟偏离了主路线,误入了一片地图上标注模糊的丘陵地带。
纪黎宴心下焦急。
一边派人四下探路,一边对照着从职方司带出来的精细舆图试图辨明方向。
正焦头烂额之际,派出的斥候带回一个奇怪的消息:
前方山谷中似有大量人马活动的痕迹。
但看营地布置和守卫装束,不像是朝廷军队。
反而...颇有胡风。
纪黎宴心中一动。
他让大队人马隐蔽待命,自己带了几个最机灵胆大的亲随,悄悄摸上前去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直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那山谷之中,堆积如山的,正是匈奴大军的粮草辎重!
守卫虽然森严,但似乎因为地处后方,防备并不像前线那般紧绷。
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纪黎宴脑中:
烧了它!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那些“江湖朋友”中,有擅长潜行纵火的能人。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他当机立断。
一面派人火速给主力大军送信。
一面让亲信凭借当年混迹市井的本事,悄悄抓了个落单的匈奴兵。
逼问出营地换防的口令和薄弱环节。
是夜,月黑风高。
纪黎宴带着他那支小小的“杂牌军”,利用雾气和地形掩护,冒充换防队伍,竟然真的混进了匈奴后勤营地的边缘。
接着,他带来的那些“奇人异士”各显神通。
用特制的火油和引火之物,在几个关键粮垛同时点火!
霎时间,火光冲天!
匈奴后勤营地一片大乱!
纪黎宴见目的达到,毫不恋战,立刻带人趁乱溜之大吉。
按照事先规划的撤退路线,一头扎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这一把火,可谓烧得惊天动地!
匈奴前线大军正与朝廷主力对峙,突然闻报后勤粮草被焚,顿时军心大乱!
后勤补给线被断,数万大军顷刻间面临断粮之危。
朝廷主力虽不明所以,但敏锐地捕捉到战机,趁势发动猛攻。
匈奴军心溃散,兵败如山倒。
一场预期中惨烈的决战,竟以朝廷军队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战后清点,才搞清楚原来是纪黎宴这支“迷路”的偏师立下了奇功!
消息传回朝中,举国震惊!
谁都没想到,这个被塞进军队“镀金”的世子,竟能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立下这等决定战局的头功!
凯旋归朝,论功行赏。
纪黎宴焚毁敌军粮草,导致匈奴大败,功居首位。
尽管他再三解释这纯属“迷路后的误打误撞”“运气好”。
但谁信呢?
在众人眼中,这分明是“智勇双全”“胆大心细”“洪福齐天”!
皇帝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褒奖。
鉴于纪黎宴此次军功卓着,已非寻常封赏可比。
且其父承恩公尚在,不便晋升公爵。
皇帝特下诏旨:册封纪黎宴为长乐侯 ,以彰其功!
于是,纪黎宴就这样,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长乐侯。
满朝文武再次看向他时,眼神已经复杂得难以形容:
这纪黎宴,莫非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命福星不成?
“这运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纪黎宴封侯的消息传回承恩公府时,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张婉玉抱着刚过百日,粉装玉琢的儿子,站在府门前迎接他。
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不闹。
见到纪黎宴风尘仆仆地下马。
竟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笑,直接把纪黎宴这位新晋长乐侯的心都笑化了。
他几步上前。
小心翼翼地从妻子手中接过儿子,高高举起:
“好小子!知道给你爹道喜了是不是?”
“以后爹教你骑马射箭,带你去塞外看咱们烧过匈奴粮草的地方!”
纪母在一旁又是抹眼泪又是笑。
这次却没再揪儿子耳朵,只是嗔怪道:
“快放下来,仔细吓着孩子了!如今都是侯爷了,还没个正形!”
话语里却满是骄傲。
纪黎宴嘿嘿一笑,将儿子稳稳抱在怀里。
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张婉玉的手。
庆功宴上,皇帝亲自驾临,给足了这位表弟兼功臣面子。
席间,皇帝拍着纪黎宴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黎宴啊,朕当初让你去兵部,本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谁承想你这‘磨’得,直接把朕的武库磨出了个窟窿,又一把火把匈奴的粮草给磨没了!”
“你这运气,连朕都羡慕啊!”
群臣闻言,哄堂大笑,纷纷举杯向纪黎宴祝贺,言语间满是恭维。
纪黎宴连连摆手:
“陛下谬赞,臣就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这三年里,纪黎宴这个“长乐侯”当得是越发顺风顺水。
自塞外那“误打误撞”的奇功之后,他仿佛开了窍。
行事虽仍带着几分不拘一格的跳脱,但大局观和敏锐度却提升了不少。
在职方司的任上,他不再满足于按部就班。
凭借着“江湖朋友”遍布天下的信息网络,以及对舆图、地理的超常兴趣。
主要为了以后出门游玩不迷路。
他竟真的捣鼓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他主持修订了部分边境地区的精细舆图。
标注了以往官方地图上忽略的水源、小路和险要地带。
对边防驻守和商旅通行都大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
他一直记着那场导致张真源冤死的“衡阳水患”。
那是一场淹没数县、死伤惨重的大灾。
事后追责,原主为脱罪将督工不力的罪名,甩给了当时同在工部任职、负责部分河工事务的张真源。
当时有死里逃生的百姓,为了报仇,正好把张真源给一刀捅了。
如今,他自然不能让悲剧重演。
于是,在汛期来临前大半年。
纪黎宴便以职方司员外郎协理郎中事的身份。
结合“江湖朋友”打探到的民间,关于衡阳地区河道年久失修的议论。
连上数道奏折。
极力陈述衡阳地区堤防隐患。
请求朝廷未雨绸缪,拨款征夫,疏通河道,加固堤坝。
起初,这番“危言耸听”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还被一些官员讥讽为“侯爷闲来无事,杞人忧天”。
但纪黎宴是谁?
他可是皇帝面前最混不吝,也最受宠的信臣之一。
他索性耍起赖皮,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在皇帝面前软磨硬泡。
甚至搬出了“臣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恐有泽国之忧”这等玄乎其玄的说法。
皇帝被他缠得没法。
又念及他以往“误打误撞”却总能成事的“运气”。
加之国库因之前葡萄酒生意,颇为充盈。
便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批了一笔款项。
责令工部和地方官府着手办理。
事实证明,纪黎宴的“预感”精准得可怕。
就在衡阳河道疏浚加固工程完工后不到两月。
上游地区普降暴雨,河水猛涨。
然而,得益于提前整修一新的水利设施,洪水被顺利导泄。
衡阳及下游州县安然无恙,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惨剧。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这一次,再无人敢说纪黎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实实在在的防灾之功,比战场上的奇功更令人信服。
皇帝大喜过望。
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盛赞纪黎宴“心系黎庶,深谋远虑,实乃国之栋梁”。
纪黎宴自然是谦虚一番,把功劳推给皇帝圣明和工部同僚实干。
但他心里清楚,最大的成功是改变了大舅哥张真源的命运轨迹。
如今张真源已在翰林院站稳脚跟。
凭自身才学颇受赏识,前途一片光明。
家宅之内,亦是和睦美满。
张婉玉在生下长子纪承真后,又为纪黎宴添了一个次子,取名纪承题。
承真作为哥哥,小小年纪便显露出沉稳懂事的性子,对粉团子似的弟弟呵护有加。
承题则活泼好动,最爱黏着哥哥和父亲。
兄弟俩感情极好,整日里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