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他的夜色 第85章

模拟的晨光透过舱室虚拟窗户，在灰色墙壁上投下虚假的温暖光斑。陆时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着眼，均匀地呼吸，仿佛仍在熟睡。但实际上，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耳朵捕捉着门外走廊最细微的声响，大脑飞速运转，复盘着昨夜冒险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可能带来的后果。

警报被触发了，尽管可能被暂时归为“误报”，但必然会引起基地安全系统的注意，尤其是针对d区归档室附属区域。例行巡查会加强，监控数据的审查可能更细致。她必须表现得毫无异常，甚至要比平时更加“正常”。

起床，洗漱，换上制服。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这是精神紧张和睡眠不足的真实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可信度——一个正在适应高强度神经训练和诡异“旧印”接触的新人，有些疲惫是合理的。

早餐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餐厅的气氛似乎比前两天更“紧”了一些。依旧无人交谈，但那些匆匆一瞥的目光中，审视的意味似乎浓了一分。负责分发食物的工作人员也多看了她一眼。陆时晚神色如常，安静地吃完配餐。

前往训练室的路上，“向导”依旧沉默地走在身侧，但陆时晚感觉她的步伐似乎比平时快了半分，姿态也更为紧绷。经过d区附近通道时，她注意到原本稀疏的摄像头似乎调整了角度，有两个原本朝向主通道的探头，此刻略微偏向了通往归档室区域的岔路口。

变化是细微的，但确实存在。

神经适应性训练照常进行。“学者”依旧面无表情，操作着控制台。但今天的三级干扰场景，强度明显比昨天更高，那些扭曲的“氛围”和侵蚀性的情绪模拟更加逼真、更具攻击性。陆时晚的完成率下降到了78%，结束时头痛欲裂，脸色苍白。

“干扰强度提升了20%。”“学者”记录着数据，语气平淡地解释，“根据你的适应曲线和‘档案员’的评估，需要加快你的抗性培养进程。”

加快进程？是因为她的“潜力”被看好，还是因为昨夜的事件促使他们想更快地“测试”或“控制”她？

下午的“旧印”接触训练依旧在“低风险样本观察室”进行。“档案员”依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但今天，他的目光在陆时晚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那种浑浊中的锐利感，让陆时晚如芒在背。

今天接触的是一枚新的“旧印”，颜色暗绿，质地似玉非玉。“记录员”告知其代号为“低语苔印-5号”，据信与某些古代自然崇拜遗迹有关联。

陆时晚集中精神感知。这一次，她“感觉”到了潮湿的泥土气息、植物根茎缓慢生长的微弱蠕动感，以及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呢喃，语言无法辨识，但语调充满了某种原始的敬畏与祈求。同时，还有一种轻微的、仿佛被藤蔓缠绕的束缚感。

她如实报告，声音因精神消耗而有些虚弱。

“记录员”记录着，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感知细节比档案记载更丰富……尤其是‘束缚感’，是新出现的关联项。”“档案员”在角落嘶哑地开口，“亲和性……在增强。但也可能……更易受污染。需要观察。”

他的话让陆时晚心中一沉。亲和性增强？是因为她频繁接触，还是因为昨夜近距离接触了归档室里的其他“旧印”和环境？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训练结束后，“记录员”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让她离开，而是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导师’要求你补充一份关于近期所有‘旧印’接触体验的详细对比报告，包括感知细节、情绪反应、生理感受的强度变化曲线，以及……任何可能出现的、非任务要求的自发联想或梦境片段。明天上午提交。”

报告的要求更加深入和私人了，尤其是最后关于“自发联想或梦境”的部分，这几乎是在诱导她暴露潜意识活动。陆时晚接过平板，点头应下。

回到c区，她没有立刻开始写报告。而是先强迫自己休息了半小时，让过度使用的精神稍微恢复。然后，她开始构思报告内容。这份报告必须精心编织：要展现出“亲和性”可能存在的“增强”，但又要将这种“增强”控制在一个“合理渐进”的范围内:提及真实的生理不适，以显得真实；对于“自发联想”，她可以谨慎地编造一些模糊的、与接触内容似乎相关但又无害的碎片，比如“看到模糊的森林阴影”、“听到类似风吹过洞穴的声音”等，绝不能涉及任何与父母、沈承聿、或基地秘密相关的真实联想。

这是一项精细的文字工作，需要耗费大量心力。当她终于完成并提交时，夜幕再次降临。

晚饭后是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陆时晚照例来到b区公共休息区。今天，那位之前给她讲解过协议问题的花白头发的男研究员也在。他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杯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虚拟窗户外的“雪山”。

陆时晚犹豫了一下，端着自己的水杯，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晚上好。”她轻声打招呼。

老研究员似乎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她，眼神有些复杂，点了点头。“晚上好。”

短暂的沉默。陆时晚没有急于追问，只是慢慢喝着水，仿佛只是随意休息。

“……听说，你昨天‘旧印’测试的反应，让‘档案员’很感兴趣。”老研究员忽然低声开口，眼睛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听不出情绪。

陆时晚心中微动，面上露出适当的困惑和一丝不安：“是吗？我不太懂那些……只是如实报告感觉。”

“如实报告……”老研究员喃喃重复了一句，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苦笑，又像是嘲讽，“在这里，‘如实’有时候并不是好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亲和性’太高……未必是福气。‘摇篮’里，有些‘样本’，不是用来‘理解’的，是用来……‘消耗’的。”

样本？消耗？陆时晚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昨夜在归档室附属区看到的那些浸泡在容器里的诡异生物组织。

“您说的‘样本’是指……”她试探着问。

老研究员猛地转过头，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警惕，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注意，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别问！忘了我的话！”他端起水杯，手微微有些颤抖，“你只需要记住，离‘档案员’和他那些‘旧印’远一点。完成你的基础协议学习，然后……找机会，申请调去理论组或者模拟组，离‘实操’和‘样本’越远越好。”

说完，他不再看陆时晚，匆匆起身离开了休息区，背影显得有些仓惶。

陆时晚坐在原地，握着水杯的手心渗出冷汗。老研究员的话虽然含糊，但信息量巨大。“样本”是用来“消耗”的？“亲和性”高反而不是好事？这意味着，“火种”利用“旧印”和相关“样本”进行的所谓研究，可能伴随着极高的风险，甚至……是以“消耗”接触者为代价的？父母当年，是否也因为“亲和性”过高，而陷入了某种危险的境地？

这进一步印证了她昨夜冒险窥探的必要性。归档室附属区里的东西，是关键。

然而，老研究员的警告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亲和性”表现可能已经引起了超出预期的关注，甚至可能被标记为潜在的“高价值消耗品”。这让她接下来的处境更加危险。

她必须加快行动，但也要更加小心。

回到舱室，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老研究员仓惶的眼神、归档室里泛着诡异光泽的样本、还有“档案员”浑浊目光中的评估……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

她轻轻抚摸着锁骨下的植入点。芯片依旧沉默。她知道沈承聿在外围一定也承受着巨大压力，等待着她传出的信息。

她需要找到一个机会，一个相对安全的机会，再次探查归档室，至少要搞清楚那些“样本”到底是什么，以及那个“羽毛与脑部”符号的确切含义。

也许……下一次“旧印”接触训练时，“档案员”或“记录员”的短暂疏忽？或者，利用基地内部某个系统性的短暂漏洞？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推演各种可能性，排除风险，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可行路径。

夜渐深，基地如同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内部却暗流汹涌。陆时晚知道，自己与这头巨兽的博弈，已经到了一个更加危险和关键的阶段。

下一次接触“旧印”，或许就是机会，也或许是……陷阱。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