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晚的“沉迷”表演,从细微处开始。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与沈承聿或团队讨论战略上。
她开始要求更长的、不受打扰的“个人研究时间”,地点就在那间可以望见湖面的书房。
A“尊重”了她的要求,但按照沈承聿的指示,在几个不易察觉的角度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安全监控——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为了捕捉可能出现的、来自外部的异常信号。
书房里,陆时晚将那份危险资料的复印件摊在桌上,旁边堆满了相关的专业书籍和她自己的笔记。
她确实在研究,以顶尖学者的严谨态度剖析那些公式和设想,但她的目的不是被引诱,而是为了彻底理解这份“诱饵”的构造,以及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
她偶尔会长时间地凝视某一段关于“意识频率共振干涉”的推论,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描画,眼神放空,仿佛沉浸在某种震撼或渴望中。
有时,她会突然站起来,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然后又猛地坐回去,快速写下一些看似凌乱、实则经过加密的笔记——其中混杂着真实的研究心得,和刻意营造的、对“力量”的模糊向往。
她的饮食变得不规律,睡眠时间缩短,眼下渐渐有了淡淡的青黑。
这些变化,都通过庄园内“可能存在的漏洞”,若有若无地传递出去。
沈承聿配合着她的演出。
他“发现”了她状态的变化,几次“试图”与她沟通,但交谈总在不温不火中结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隔阂”。
他甚至“安排”了一次小小的争执,关于她过度投入这些“来历不明且危险”的资料。
争执以陆时晚沉默地把自己关在书房而告终。
这一切,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在无形的观众眼前上演。
而观众,似乎并未让他们等待太久。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陆时晚正在书房对着一组复杂方程凝神思考时,书桌上那台用于连接庄园内部学术资料库的辅助显示器,屏幕边缘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串极快、如同雪花点般的乱码,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
若是常人,几乎会以为是瞬间的眼花或屏幕抖动。
但陆时晚捕捉到了。
她心脏微微一紧,但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连握笔的手指都稳定如常。
她只是像被某个难题困住般,略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然后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借助这个动作的遮掩,她的目光极其迅速地在房间几个预设的隐蔽监控死角扫过。
没有异常。
那串乱码没有再出现。
但几分钟后,当她再次将视线投向显示器时,发现屏幕上打开的一份普通pdF文献的页脚处,多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极其微小的、如同水印般的符号——一个简化版的“眼睛与天平”徽记,正是“守夜人”那个早期派系的标志,颜色淡得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第三方在确认她的“状态”,并在她日常接触的设备上留下印记,既是彰显存在,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暗示:我们知道你在看什么,我们与你同在。
陆时晚盯着那个徽记看了几秒,然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她的演算。
但在内心,她记下了这个接触方式和徽记出现的位置。这是线索。
当晚,在只有她和沈承聿的安全简报中,她汇报了这个发现。
“他们很谨慎,用的是非主动触发的视觉暗示,避开了主动数据流,难以追踪。”沈承聿看着陆时晚绘制出的徽记位置和出现方式,“但这也说明,他们对渗透庄园内部网络,或者至少是影响特定显示终端,有一定的信心。A,全面筛查那台设备及其连接节点,找出漏洞。”
“已经在做。”A回答,“初步判断,可能是在硬件供应链的某个极早期环节被做了手脚,植入了一段深度休眠的触发代码。对方很可能掌握了该型号设备某个未公开的后门。”
这种国家级情报机构才可能拥有的手段,再次印证了第三方背景的深厚与危险。
“他们留下标记,是想加强心理暗示,让我感觉始终在他们的注视和‘帮助’之下。”陆时晚分析道,“下一步,他们可能会提供更具体的东西,或者……提出‘代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第二天清晨,陆时晚在庄园内晨练时,于一条小径旁的长椅缝隙里,“偶然”发现了一个用透明薄膜密封的微型存储卡。
存储卡被立刻送回检测。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和一张图片。
音频是一段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无法辨别原声:
“武器需淬火。三天后,苏黎世大学神经科学实验室,夜班保洁员储物柜,编号17。内有初代‘频率稳定器’原型机部分残存电路板及实验日志。此物曾被‘渡鸦’下令销毁,但被私藏。取之,可验证理论,亦可……追踪当年执行者‘黑隼’可能遗留的生物信息痕迹。风险自担。”
图片则是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苏黎世大学某实验室走廊照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被红圈标出。
这份“礼物”更加诱人,也更加危险。它不仅提供了可能的关键实物证据,还将“复仇”的路径具体化了——通过可能残留的dNA或指纹找到“黑隼”。
同时,它将地点设在了相对公开的大学校园,增加了行动的难度和风险。
“这是测试,也是逼迫。”沈承聿在分析会议上冷声道,“测试我们是否真的敢去取,测试晚晚的‘决心’是否足够。如果我们不去,他们会认为她仍有顾虑,不够‘沉迷’。如果我们去,就不得不动用力量,暴露更多手段,并且踏入一个他们可能预设好的环境。”
“必须去。”陆时晚毫不犹豫,“这是将计就计的关键一步。我们不仅要取,还要‘暴露’一些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比如,我对沈承聿的部分隐瞒,以及我独自行动的‘意愿’。”
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成型。
陆时晚将“独自”前往,但沈承聿的人会提前布控整个区域,确保绝对安全。
她会故意在行动中留下一点“破绽”,比如用非沈承聿体系内的、更“民间”的技术手段去破解储物柜,让第三方认为她开始建立自己的、不受沈承聿完全控制的“渠道”。
同时,沈承聿会利用这次行动,反向布置陷阱,尝试捕捉可能在场外监视的第三方人员。
就在他们紧张筹备时,另一条战线传来消息。
“老板,‘黑隼’的踪迹确认了。”A接完一个加密电话,转向沈承聿,语气带着一丝肃杀,“他果然潜回了欧洲,目前藏身在阿尔卑斯山麓一个与金斯利有间接关联的狩猎小屋。我们的人已经锁定了位置,随时可以动手。”
沈承聿眼中寒光一闪。“先围住,不要打草惊蛇。等我们拿到大学里的东西,看看是否能交叉验证。收网要同时进行,避免一方惊动另一方。”
“黑隼”是连接“守夜人”指令和具体执行的关键人物,他的口供至关重要。
时间在紧张的布局中飞速流逝。陆时晚继续着她的“表演”,在书房里显得更加专注、也更加沉默,偶尔看向窗外的眼神,会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决绝,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沈承聿则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协调着各方力量。
对金斯利的商业打压持续进行,对“守夜人”内部的信息渗透也在加深,同时准备着大学实验室的“取物”行动和针对“黑隼”的抓捕。
三天期限,转眼即至。
出发前夜,陆时晚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沉静、却仿佛有暗火在眼底燃烧的自己。
她知道,明天的行动不仅仅是一场表演,更可能是与第三方的一次近距离、间接的交锋。
镜中的她,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个曾经只专注于实验室和数据的研究者,正在被迫卷入一场她从未想象过的黑暗战争。
但她没有退缩。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向门口。
门外,沈承聿正在等她。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陆时晚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感受到那坚定而温暖的力量。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更深的夜幕即将降临,而他们必须携手,一同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