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晚蜷缩在地毯上,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小兽,除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无声奔流的泪水,她失去了所有反应。
散落在地的文件,尤其是那张模糊的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眼前晃动,灼烧着她的视网膜和理智。
不是意外……
可能与沈宏业有关……
沈承聿……他知道吗?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混乱的大脑,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和彻骨的寒意。
如果……如果沈承聿知道,甚至……参与其中?不!这个想法本身就像毒药,让她瞬间恶心欲呕,几乎要窒息。
她疯狂地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陆小姐!陆时晚!”A提高了音量,冷静而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她几近崩溃的意识屏障,“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A没有试图去碰触她,而是蹲在她面前,用稳定、近乎命令式的语气引导着她。
与此同时,她迅速对散落的文件进行了拍照留存,然后将它们仔细收起,封存。这些东西不能再刺激她了。
在A一遍又一遍的引导下,陆时晚濒临涣散的意识终于抓住了一丝依托。
她开始跟着那声音,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调整着自己混乱的呼吸。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巨大的痛苦和猜疑并未消失,但它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吞噬她的神智。
她依旧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身体还在轻颤,但至少,她重新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沈先生正在赶来,最快明早抵达。”A见她呼吸稍微平稳,立刻告知了这个最重要的信息,“在他到来之前,请您务必保持冷静。
这一切,很可能是金斯利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击垮您,从而打击沈先生。”
陷阱……离间……
陆时晚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这两个关键词。
是的,这太像陷阱了!时机、方式、尤其是那份指向性如此明确的“笔记”和那张模糊却意有所指的照片!一切都巧合得令人发指!
可是……万一呢?万一是真相呢?那场夺走她一切,让她沦为孤儿的事故,如果不是意外,那她这些年承受的算什么?沈承聿这些年对她的保护,又算什么?是弥补?还是……封口?
信任与猜忌,像两条疯狂的毒蛇,在她心中撕咬、角力。
她对沈承聿的感情,与对父母惨死的追索和痛苦,在此刻形成了最残酷的对立。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疼痛,发出的声音嘶哑不堪:“他……知道吗?”
A立刻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回答得斩钉截铁:“沈先生对此事的调查,与您同步,甚至比您更晚接触到这些所谓的‘线索’。他对此同样震惊和愤怒,并且一直在动用一切力量追查真相。金斯利选择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将信息抛给您,其心可诛!”
A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汹涌波涛的巨石,暂时压住了翻腾的猜疑。
沈承聿也在查,而且比她更晚知道这些?如果他有问题,何必去查?这似乎……说得通。
但那张照片……那个背影带来的熟悉感和恐惧感,依旧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照片……”她喃喃道,目光空洞地望向被A收起的文件袋。
“照片来源不明,清晰度极低,完全可以伪造或误读。”A冷静地分析,“金斯利擅长玩弄心理,利用模糊的信息引发最大的恐慌和猜忌,这正是他的目的。请您不要落入他的圈套。”
陆时晚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知道A说得有道理,理智告诉她应该等待沈承聿,等待更确凿的证据。
但情感上,那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正汩汩地流淌着名为“怀疑”和“恐惧”的血液。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冲击。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声音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
A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她虽然脆弱却异常坚持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外。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庄园绝对安全,请您放心。”
A退出了客厅,轻轻带上了门,留下陆时晚独自一人,面对着满室的寂静和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
陆时晚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很久很久。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苏黎世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冰冷而疏离。
她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漆黑的冰海里,四周是刺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孤独。
父母慈祥的笑容,童年破碎的记忆片段,与沈承聿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桂苑的温暖,演讲台上的锋芒,还有那份文件上冰冷的文字和模糊的照片……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她该相信谁?她能相信谁?
沈承聿……那个将她从车祸的灰暗中带出来,给予她温暖、支持和无限包容的男人,那个她早已将整颗心交付出去的男人……真的会与埋葬她过去的那场悲剧有关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她和他之间的一切,斩得粉碎。
万米高空,沈承聿的私人飞机正以最快速度穿越云层,向着苏黎世方向疾驰。
机舱内,气氛凝重。
沈承聿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A传回的、那些文件的高清照片。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尤其是那份手写笔记和那张模糊的照片,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笔记的笔迹分析有结果了吗?”他对着卫星电话问道,声音因长时间缺乏睡眠和极度焦虑而沙哑。
“初步比对,与已知的金斯利核心幕僚笔迹不符,可能是更外围的人员,或者刻意模仿。来源还在追查。”
“照片呢?”
“照片年代久远,复制件清晰度太低,无法进行有效的图像增强和人物识别。但根据拍摄角度和背景分析,拍摄地点确实在林建成夫妇当年研究所附近。不过,这并不能证明照片的真实性,完全可以后期合成或篡改。”
沈承聿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他知道,技术上的追查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陆时晚已经看到了这些东西!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的痛苦和混乱。
“看好她,确保她的安全。在我抵达之前,尽可能稳定她的情绪。”他再次对A下达指令,尽管知道这很难。
“明白。”
结束通话,沈承聿靠在座椅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愤怒和无力。
金斯利这一手,太毒了。
他精准地找到了陆时晚心理最脆弱、最无法触碰的禁区,然后狠狠地将“真相”与“猜疑”的毒药混合,强行灌了下去。
他现在甚至无法立刻向她解释,因为连他自己,对当年的真相也尚未完全掌握。
任何苍白的辩解,在那些“证据”面前,都可能显得可笑和虚伪。
他只能尽快赶到她身边,用他的存在,他的拥抱,去对抗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像,去告诉她,无论真相如何,他都在。
飞机在夜空中平稳飞行,载着一颗焦灼万分的心,奔向那片正在被风暴肆虐的土地。
而苏黎世庄园的客厅里,陆时晚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慢慢坐起身。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耸动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从未停歇的惊涛骇浪。
深渊已经张开巨口,回响在她耳边的,是过往温馨的破碎声,和未来未知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