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明媚,透过客厅未拉严的窗帘缝隙,精准地打在林凡的脸上。
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夜的浅眠让他的眼球布满血丝,脑袋像是被重物反复敲击过般沉闷作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目光先投向主卧紧闭的房门,又转向次卧。两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期待。换回来了吗?经过这混乱不堪、身心俱疲的一天一夜,那该死的灵魂互换,结束了吗?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次卧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抬起手,极轻地敲了敲门。
“晚……晚星?”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用的是身体主人的名字。
里面沉寂了几秒,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明显刚醒,却依旧能听出属于苏晚晴(灵魂)那份特有的柔软和怯懦的回应:“……嗯?凡……林凡?”
轰!
林凡感觉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
没有换回来。
一夜过去了,她们依旧被困在错误的身体里。
他靠在门板上,无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所谓的“见招拆招”,在真正面对这种持续性的、看不到尽头的错位时,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没……没事。”林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再睡会儿吧。”
他转身,走向主卧。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拧动了门把手——昨晚苏晚晴(星)进去后大概没锁。
主卧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大床上,那个顶着苏晚晴温婉面容的身体,正四仰八叉地躺着,被子被踢到了一边,一条腿还豪放地架在了被子上,睡姿是苏晚星标志性的不羁。听到开门声,她(苏晚晴(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林凡,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几点了……吵什么……”
这语气,这姿态,确认无误。
林凡闭了闭眼,彻底死心。
“天亮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转身带上了门。
他走到客厅,颓然坐下,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接下来该怎么办?今天可是周日。按照原本的计划,晚晴可能会准备丰盛的早餐,然后两人或许会一起去超市补充食材,或者去看场电影,享受一个悠闲的周末。而晚星,大概率会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精神抖擞地出门去找她的机车朋友或者进行拍摄。
但现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次卧的门先打开了。
苏晚星(晴)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属于妹妹的皮衣牛仔裤——昨晚她根本没有换洗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带着初醒的懵懂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惶然。当她看到沙发上脸色难看的林凡,以及意识到自己依旧被困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时,那份惶然瞬间变成了无措。
“还……还没换回来吗?”她声音细小,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林凡沉默地摇了摇头。
苏晚星(晴)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她默默地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也“哐当”一声被大力拉开。
苏晚晴(星)顶着一头乱发,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铆钉上衣和皮裙,只是经过一夜蹂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更添了几分颓废的性感。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地问:“有吃的吗?饿死了……”
当她看到沙发上并排坐着的林凡和“自己”(晚星身体),以及两人之间那沉重得快滴出水来的气氛时,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了。她眨了眨眼,似乎才完全清醒,也意识到了现状。
“啧,还没换啊?”她撇撇嘴,语气听起来似乎……没那么失望,反而带着点“果然如此”的认命,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既然没换回来那就可以继续用姐姐身体摸鱼”的隐秘窃喜?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对着瓶子就准备喝。
“热一下再喝!”林凡和苏晚星(晴)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
苏晚晴(星)拿着牛奶瓶的手僵在半空,悻悻地撇了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找杯子加热。
早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进行。
林凡热了牛奶,烤了吐司。苏晚晴(星)吃得狼吞虎咽,毫无形象,仿佛这具身体的原主不是那个细嚼慢咽的苏晚晴。而苏晚星(晴)则小口小口地吃着吐司,如同嚼蜡,眉头微蹙,显然对这具身体习惯的、相对粗糙的早餐不太满意。
“那个……”苏晚星(晴)放下吃了不到一半的吐司,犹豫地看向苏晚晴(星),声音怯怯的,“晚星,你……你今天是不是约了那个……‘魅影’酒吧的宣传活动拍摄?”
苏晚晴(星)正把最后一口牛奶灌下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脑袋:“靠!忘了!上午十点!在城东那个废弃工厂改造的艺术区!”
她这么一说,林凡也想起来了。之前晚星确实提过一嘴,接了个挺酷的酒吧宣传照拍摄,地点选在一个很有工业风的艺术区。
“能……能推掉吗?”苏晚星(晴)抱着渺茫的希望问。让她用妹妹的身体,去完成那种听起来就很“野”的拍摄工作?光是想想就觉得双腿发软。
“推掉?”苏晚晴(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定金都收了!而且那边场地和模特(指酒吧请的表演人员)时间都约好了,临时放鸽子,我以后在这行还混不混了?”她说着,目光在“自己”(晚星身体)和苏晚晴(身体)之间来回扫视,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混杂着幸灾乐祸和一丝……期待?
“可是……我……我不会啊……”苏晚星(晴)快哭出来了,“那些相机,那些参数……我什么都不懂……”
“没事!我教你!”苏晚晴(星)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次卧,不一会儿就抱着她那套宝贝单反相机和几个镜头跑了回来,砰地一声放在餐桌上,“很简单的!我告诉你哪个键是快门,哪个是调光圈的,到时候你对着人,找好角度,按就行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摄影是个人就能上手。
苏晚星(晴)看着桌上那些复杂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器械,如同看着一堆外星武器,脸色更加苍白。
林凡看着这一幕,眉头拧成了死结。让晚晴去完成晚星的摄影工作?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先不说技术问题,光是那种工作环境和需要与人沟通的场合,对性格内向的晚晴来说就是一场酷刑。
“不行,太危险了。”林凡立刻否决,“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或者……或者在拍摄现场互换了呢?”
“那怎么办?违约赔钱吗?你出啊?”苏晚晴(星)双手一摊,开始耍无赖,“再说了,不就是拍个照嘛,能有多危险?大不了拍出来的东西不能用呗,反正定金我是不退的。”
“你……”林凡被她这混不吝的态度气得肝疼。
“我去。”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林凡和苏晚晴(星)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
苏晚星(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晚星的身体)微微挺直了背脊,虽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但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不能……一直躲着。”她看着林凡,声音依旧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总要……总要面对的。既然现在我是‘苏晚星’,那……那我就该去做‘苏晚星’该做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我……我去拍。”
林凡怔怔地看着她,看着那张属于晚星的、带着野性美的脸上,流露出晚晴独有的那种温柔又坚韧的神情,一种极其强烈的违和感冲击着他,同时,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又被轻轻触动了。
他知道,她不是在逞强,而是在努力地、笨拙地,尝试着去适应这荒诞的命运,去承担起她此刻“身份”应有的责任。
苏晚晴(星)也愣了一下,随即吹了个口哨,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哇哦~可以啊姐!有魄力!那就这么定了!来来来,趁还有时间,我紧急给你培训一下!”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林凡家的客厅变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摄影速成班。
老师是顶着苏晚晴温婉外表的苏晚星(灵魂),学生是顶着苏晚星不羁外表的苏晚晴(灵魂)。
“这个是快门!半按对焦,全按下去就是咔嚓!”
“光圈是什么?呃……就是控制那个……背景虚化的!数字越小,背景越模糊!”
“白平衡?Auto!全程Auto懂吗?相信相机的智商!”
“构图?你就记住,把人放在……嗯……大概左边三分之一或者右边三分之一的地方,别放中间,太死板!”
苏晚晴(星)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知识直接灌给姐姐。
而苏晚星(晴)则像个最认真的小学生,手里捧着沉甸甸的相机,努力记忆着每一个按键的位置和功能,小脸绷得紧紧的,嘴里不停地喃喃重复:“半按对焦……全按咔嚓……光圈F值小……背景模糊……构图三分……别放中间……”
林凡坐在一旁,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想帮忙,却发现自己对摄影一窍不通,只能干着急。
时间飞快流逝,眼看就快到九点了。
苏晚星(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皮衣、背着相机、一脸“视死如归”的“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我该走了。”她声音依旧发紧,“地方有点远,我怕迟到。”
“你怎么去?”林凡立刻问,“你会骑……呃,晚星的车吗?”他记得晚星的机车还停在她自己公寓楼下。
苏晚星(晴)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连电动车都骑不好,更别说那种庞大的重型机车了。
“打车吧。”林凡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我帮你叫车。”他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但自己跟去似乎又不太合适。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苏晚星(晴)却意外地坚持,她拿出属于晚星的手机,笨拙地解锁——幸好是面容Id,用的是晚星的脸——然后点开了打车软件,“我……我得自己试试。”
林凡看着她颤抖着手指输入目的地,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车很快到了。
苏晚星(晴)背起沉重的相机包,那分量让她(晚星身体)都微微踉跄了一下。她走到玄关,换上了晚星那双沉重的马丁靴。
“加油哦,‘我’!”苏晚晴(星)靠在厨房门口,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拿出你昨晚怼人的气势来!”
苏晚星(晴)没有回头,只是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
林凡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里的担忧如同野草般疯长。
苏晚晴(星)走到他身边,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轻声咂咂嘴:“啧,好像……是有点难为她了哈?”
林凡没有理她,目光依旧盯着房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那个独自走向未知战场的、拥有妻子灵魂的、小姨子的身影。
这漫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