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震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周围人群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三人之间那无声的尴尬和疲惫在清晰蔓延。
苏晚星(晴)把头埋得极低,几乎要缩进皮衣领子里去,手里那杯橙汁被她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和后怕。她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用妹妹的身体,说着那么粗鲁的话……林凡会怎么看她?
林凡看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苏晚星(晴),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一方面,他震惊于晚晴(的灵魂)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另一方面,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的模样,心底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怜惜?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这种情绪不该出现。
而始作俑者苏晚晴(星),此刻也完全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她看着“自己”(晚星身体)那副怂包样子,又看看林凡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心里莫名堵得慌。计划中的“刺激”和“发泄”没有带来预期的快感,反而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混乱和……难堪。她端起那杯没喝几口的莫吉托,赌气似的又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起丝毫畅快。
“走吧。”
最终,是林凡沙哑着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起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声音也被音乐压得有些模糊,但那其中的不容置疑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这一次,没有人反对。
苏晚晴(星)默默地放下杯子,跟着站起来,脚步因为高跟鞋和不习惯而有些虚浮。苏晚星(晴)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起身,抢先一步往出口方向挤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让她原地爆炸。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
林凡专注地开着车,目光紧盯着前方的路面,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苏晚晴(星)瘫在后座,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神空洞。身上那件铆钉上衣和皮短裙此刻像是一种讽刺,紧紧地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手背上被热油溅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今晚以及更早之前的一切混乱。
苏晚星(晴)依旧坐在副驾驶,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身体僵硬。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自己在夜店里对着那个陌生男人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神经。她甚至不敢侧头去看林凡的侧脸。
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嗡鸣和车窗外的风声,陪伴着这三颗同样疲惫而迷茫的心。
车子终于驶回熟悉的小区,停稳在地下停车场。熄火的那一刻,绝对的安静瞬间笼罩下来,几乎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三人默默地下车,走向电梯,上楼,开门。动作机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玄关的灯亮起,照亮了早上出门时随意丢在地上的那两个超市购物袋,里面原本新鲜的蔬菜此刻看起来都有些蔫了,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天的荒诞与失控。
苏晚晴(星)踢掉脚上那双折磨了她一晚上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客厅,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摔进沙发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苏晚星(晴)则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换好鞋,看也没看客厅,直接走向次卧,再次将自己关了进去。关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林凡的心湖。
林凡站在玄关,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弯腰,认命地提起那两个沉重的购物袋,走向厨房,开始机械地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归类,放入冰箱。牛奶、鸡蛋、吐司、那些已经不太水灵的蔬菜……仿佛通过这种按部就班的整理,就能让混乱的生活恢复一点秩序。
等他收拾完一切,回到客厅时,苏晚晴(星)依旧保持着那个瘫倒的姿势,像是睡着了,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她并未入睡。
林凡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没有开电视,也没有说话。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
“喂。”苏晚晴(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浓浓的倦意,她没有睁眼,像是在对空气说话,“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林凡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苏晚晴(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制定规则?规则屁用没有。想维持正常?正常就是个笑话。想去发泄?结果搞得大家更难受……”她终于睁开眼,侧过头,看向林凡,灯光下,她(晚晴)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婉,也没有了之前的叛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迷茫,“林凡,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以后就这样,提心吊胆,互相折磨,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下一次互换,然后把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吗?”
林凡迎着她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恐惧和无助,那不仅仅是苏晚星的,也包含了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苏晚晴的影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晴(星)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规则……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苏晚晴(星)微微怔住。
“我们总想着怎么去‘识别’,怎么去‘扮演’,怎么去‘维持’……”林凡的目光投向次卧紧闭的房门,又收回来,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但我们忘了,无论灵魂在谁的身体里,我们还是我们。你是苏晚星,她是苏晚晴,我是林凡。这一点,不会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规则,而是……接受。”
“接受?”苏晚晴(星)喃喃重复。
“对,接受。”林凡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了一些,“接受这种互换可能会一直发生,接受生活因此会变得混乱,接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变得很复杂。然后,不再试图去对抗它,而是学着……见招拆招。”
“见招拆招?”苏晚晴(星)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嗯。”林凡看向她,目光坦诚,“就像今晚,我知道拦不住你,那就跟着,确保不出大事。就像晚晴……她刚才在夜店那样,虽然吓人,但也是一种应对。笨拙,但有效。”他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无奈的弧度。
“以后,如果又互换了,在外面,我们尽量小心,别露馅。在家里……”他顿了顿,“就随便吧。你是晚星,就用晚星的方式说话做事,只要别把房子点了。晚晴是晚晴,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我会尽量适应。”
他说完这番话,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承认无力控制,承认现状荒诞,反而获得了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苏晚晴(星)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她以为他会愤怒,会指责,会制定更严苛的规则,却没想到,他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妥协和接受。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有释然,有愧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辨明的暖意。
“见招拆招……”她又低声念了一遍,然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重新瘫回沙发里,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她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已经不太明显的红痕,忽然轻声说:“对不起。”
林凡愣了一下:“什么?”
“今天……在厨房,还有……非要来夜店。”苏晚晴(星)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是故意要捣乱,也不是……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就是……就是很烦,很害怕……”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凡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她心中某个紧闭的角落。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对抗,而是一种疲惫过后、近乎无奈的共识与缓和。
不知过了多久,次卧的门,再次被轻轻打开。
苏晚星(晴)站在门口,灯光勾勒出她(晚星身体)纤细却挺直的轮廓。她看着客厅里沙发上那看似各据一方、气氛却奇异地不再剑拔弩张的两人,眼神复杂。
她听到了他们大部分的对话。
“见招拆招……”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却又仿佛松了口气的淡淡笑容。
也许,这真的是他们目前唯一能走的路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
主卧里,苏晚晴(星)躺在原本属于姐姐的大床上,闻着被褥上熟悉的茉莉花香,却久久无法入睡。身下的床垫柔软舒适,但她却感觉自己像躺在针毡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凡那句“见招拆招”,以及他最后那句“我知道”。
次卧里,苏晚星(晴)蜷缩在原本属于妹妹的、带着些许陌生气息的床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却异常清醒。夜店里那个勇敢(或者说鲁莽)的“自己”,林凡疲惫却平静的眼神,还有那个无奈的“共识”……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旋转。
客厅里,林凡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活跃。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放弃控制,接受混乱,这对他这样一个习惯规划和秩序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自我颠覆。
但,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答案。
只有窗外渐沉的夜色,和屋内三个同样无法安眠的灵魂。
疲惫的共识达成了,生活似乎暂时找到了一个畸形的平衡点。但他们都清楚,这平衡脆弱得不堪一击。下一次互换会何时到来?外部世界的压力(比如晓雯)该如何应对?这种“见招拆招”的同居生活,又会将他们三人的关系引向何方?
一切的未知,都留待明天,以及明天之后,数不清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