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懂行的人心里清楚——今夜最珍贵的宝物,或许正是这不起眼的一株。
纵是柳生飘絮,望着手中之物,心头也掠过一丝占为己有的冲动。
但想起杨轩深不可测的手段,顿时寒意上涌,不敢生出半分贪念。
“此雪莲仅百年火候,非传说中的千载奇珍,然一次便可化解诸般剧毒。
我出黄金一万两!”
这已是寻常买家的十倍高价。
然而杨轩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神色淡漠,仿佛听闻闲谈。
天山雪莲虽非武林至宝,却是世间罕见的灵药。
对凡人而言价值连城,实则纵有万金,市井之间亦难觅其踪!
“两万两!”有人加价。
“够了。”一道清冷声音响起,“霍休,这位小友分明是要换宝,你拿钱出来显摆作甚?”
“哼!”霍休冷哼一声,拂袖退后。
千年老参,可续命回阳,与雪莲堪称等价。
拥有此物者,未必肯轻易出让。
一刻钟过去,仍无人应声。
杨轩淡淡开口:“收回去吧。”
柳生飘絮依言将盒子收回。
然而四下里无数双眼睛,仍紧紧追随着那方锦盒,目光落在杨轩身上时,已悄然染上贪婪。
只是没人察觉,杨轩眼底那一抹轻蔑如冰刃般锋利。
在他眼中,无论是霍休、贵妇,还是那娇俏少女,皆不及紫女半分分量。
更何况,他早已踏入先天宗师之境,实力深不可测,几近剑道巅峰的西门吹雪。
一个守若磐石,一个攻如雷霆!
“紫兰轩第二件奇珍——浮屠琉璃塔,底价万两黄金!”
……
这场易宝盛会,最终以超过十万两黄金的成交总额落幕。
说是失败,亦是成功。
失败在于,除却杨轩所出的天山雪莲,其余物件皆难称“奇宝”。
成功之处,则在于声名远播。
如此天价成交,必能引来更多手握重宝之人趋之若鹜。
世人多以为一株雪莲不过值千金,可一旦有了平台,便成了竞价之争。
……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通明。
没有后世禁燃烟火的条令,也没有高楼遮蔽视线,抬头望去,夜空被绚烂焰火染得流光溢彩。
紫兰轩三层雅间内,一壶粗酒,几碟细点。
杨轩斜倚卧榻,俯瞰朱雀大街上宛如游龙般的灯河,眉宇间透着几分寂寥。
他并未让钟伯陪坐。
老人自有老人的乐趣,一杯温酒,几句闲话,胜过独对冷席。
紫女正忙于照应宾客,此刻的紫兰轩,正是宾朋满座、喧闹非凡之时。
从初入此世起,杨轩便不曾真正相信过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低语毕,他指尖轻弹,一滴洒落的酒珠倏然飞出。
如箭离弦,破开黑暗,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但他并未回头,亦未追查,只是继续浅酌慢饮,静静凝望窗外那不逊于未来都市霓虹的璀璨光影。
……
噗!
长安城外,黑衣蒙面的柳生旦马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胸前赫然一道血痕,皮肉翻卷,险之又险地擦过心脉。
幸而未中要害,否则早已毙命当场。
“父亲!”柳生飘絮惊呼上前,满脸担忧。
她未曾料到,仅仅是一缕杀意逸散,竟引来杨轩如此迅疾凌厉的反制。
若非对方手下留情,父女二人今日恐怕尽数陨落于此。
“无妨。”柳生旦马守强撑一笑,“方才我已自行封住胸前几处要穴,静养月余便可康复。”
此刻他面上虽平静,心底却仍存余悸,庆幸不已。
那一瞬,他几乎踏进了鬼门关。
弹指之间,一滴酒竟爆发出撕裂山河的威势,内力之深厚,简直难以揣测。
再加上此前柳生飘絮所言——那不逊于东厂督公曹正淳“天罡童子功”的修为,还有诡异莫测的音波绝学……
若非杨轩特意留下柳生飘絮传话,恐怕他又得亲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再过些时日,他也才不过十八岁。
这中原武林,果然藏龙卧虎。”
关于杨轩的情报,早就在他案头备齐。
今夜出手救人,本是看准了除夕之夜人心松懈,正是可乘之机。
谁料一次试探,竟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便是柳生飘絮回想杨轩那等武功,眼神深处也不由掠过一抹惧意。
先天罡气霸道无匹,音波之术阴诡惊人,她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此件事已了,余下局面非你我所能插手,立刻撤离中原!’
“走!”
……
“先生,先生……”
京城,诸葛神侯府。
府中灯火通明,众人围坐一圈,围着铜锅热腾腾地吃着年饭。
彼时尚未盛行辣椒与牛百叶,但火锅之俗自古有之,源于上古青铜鼎烹煮之制。
“大狼,何事如此急促?”
“不是别的,是从长安来的信,点名给无情姑娘的。”
无情?
听罢少年所言,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落在一向沉默寡言的无情身上。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冷清的少女,竟在长安还有故人,更在除夕夜专程捎来书信。
“是他……”
无情初时微怔,随即眸光轻闪,一丝极淡的喜悦悄然浮现。
接过密函,她只匆匆一扫。
刹那间,眼底那抹温软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如铁的神色。
信中有两件事:
其一是顺道致意拜年;其二,则是一桩惊心动魄的消息——出云国使团遭伏击,几近全军覆没。
“先生!”
无情将信递向诸葛正我,语气肃然。
诸葛正我见她神情骤变,便知事情非同小可,恐有巨变将至。
待他逐字细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甚至比无情更为严峻。
“出云国远在西北边陲,此次遣使来朝,为的是和亲结盟。
若使团遭袭,背后必有滔天图谋,其心可怖,其势难料!我须即刻入宫面圣!”
从这一劫杀中,诸葛正我已经窥见对方真正的野心。
但他不敢深想——究竟是谁,竟敢策划刺杀帝王这等逆天之举?
更何况还牵涉两国邦交。
无论成败,出云国都将沦为替罪羔羊,面临亡国之祸。
“先生,此事还需慎之又慎。
对方既有所图,定不会轻易暴露痕迹,贸然声张,只会打草惊蛇。
且其中牵连之广,恐怕已深入……朝堂中枢。
我们更当步步为营。”
“说得对。”
诸葛正我冷静下来,立即领会无情的深意。
这绝非寻常刺客作乱,其背后必有一个庞大势力,甚至已悄然笼罩整个朝廷。
若此事直禀皇上,不仅真假难辨,一旦惊动幕后之人,局势便会由明转暗,反为主被动所制。
“对了,那位关中解元,你对他了解多少?”
“他?”无情略一顿,“我与他仅在明月峡共处数日,若要说印象……唯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
听闻此语,纵是诸葛正我也忍不住神色微动。
自无情归来,他曾两次相询此人,她的回答始终如一。
这意味着,二人之间并无私下往来。
否则,以无情心性,断不会给出相同的答复。
然而,此人此刻送来这般要紧情报,不论居心如何,都等于助了他一臂之力。
未雨绸缪,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这顿年夜饭吃完,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
闻言,众人皆苦笑摇头。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无情与诸葛正我所言非虚——这一回,恐怕是掀动天下风云的大事。
“追命,明日一早,你启程赴长安。
到了之后,去紫兰轩,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切记,不得泄露身份!”
“明白!”
诸葛正我一直留意着杨轩。
能让无情用“深不可测”四字评价的少年,本身就值得倾注全力关注。
而且杨轩是堂堂关中解元,前程似锦,将来极有可能步入朝堂,甚至接近天子身边。
若是面对一个身份成谜的绝顶高手,自然得多加提防。
“紫兰轩!”
听到这个名字,近来在长安风头无两,连京师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雅致之所,即便无情那素来冷若冰霜的眸子里,也不禁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悦。
风流才子之名,岂非多半是从这些红尘乐地、诗酒风月之处传出来的?
……
“你醒过来了?”
整整十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寻常人早已尸身腐坏。
可乌丸只是陷入假死之境,除了身子虚软无力,性命不但无碍,原本致命的伤势竟已好了七八分。
杨轩以稀粥缓缓喂服,才让他渐渐恢复了些气力。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乌丸望着杨轩,眼中满是感激。
他心知自己当时已是命悬一线,几乎无药可救,却没想到杨轩竟能妙手回春,将他从黄泉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救你并非出于私情,而是不愿两国因此生战乱,祸及百姓。”
杨轩淡淡道,“况且此事牵涉甚广,你是出云国使团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再者,你们此行带来的贡物大半都在我手中——全当为你疗伤所耗药材的补偿。”
“理应如此!”
乌丸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条命换些财物,本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