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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最深处，天空消失了。
不是被树冠遮蔽，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头顶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的猩红色。
那种红不是血的颜色，是更深沉、更混沌的暗红，像凝固的葡萄酒，又像隔着一层红色滤镜看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甜腻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发紧。
文烨站在一片被强行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树木、藤蔓、灌木，全都被连根拔起，整齐地堆在边缘，像一圈怪异的篱笆。
地面被某种力量压得平坦如镜，但不是土壤或岩石的质感，而是一种光滑的、像黑色玻璃一样的物质，倒映着上方那片猩红的天空。
空地中央，悬浮着第二块碎片。
不是之前见过的翠绿生命之树，也不是忆守守护的记忆石碑，而是它最原始、最本源的形态，一颗心脏。
由纯粹的、半透明的信息物质构成的，足有卡车大小的心脏。
它悬浮在离地三米的空中，缓慢地、沉重地搏动着。
每一次收缩舒张，都伴随着一圈圈翠绿色的波纹扩散开来，像水面上的涟漪。
波纹所过之处，那光滑的黑色地面会短暂地长出一些东西。
有时是青草，有时是花朵，有时是微小的、像胚胎一样的生命雏形，然后又迅速枯萎、消失。
生命之碑的本源核心。
记录并维持着整个地球生命演化逻辑的心脏。
但此刻，这颗心脏被束缚着。
无数粗大的、像血管又像锁链的黑色藤蔓，从地下伸出，缠绕在心脏表面。
藤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不断开合的吸盘，每一个吸盘都在贪婪地吮吸心脏散发出的翠绿光芒，将生命能量转化为灰黑色的、污浊的液体，再顺着藤蔓输送回地下。
更诡异的是，藤蔓上长满了眼睛。
不是生物的眼睛，是纯粹的、由混乱信息构成的视觉器官。
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像拳头，有的像脸盆，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文烨，瞳孔深处旋转着灰白色的旋涡。
空地边缘，猎隼小队的六个人僵在原地。
不是被束缚，是被冻结在了某种认知的夹缝里。
他们的身体还能动，但动作极其缓慢，像在水下行走。
眼神空洞，表情凝固，像在看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到。
阿雅站在文烨身边，光翼完全展开，金色的符文在她周围构成一个密集的防御矩阵，勉强抵抗着这片空间的规则压制。
但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是汗水，是信息过载时灵体外溢的光粒。
“主人…”
阿雅的声音在颤抖。
“这片空间被格式化了。
所有非深渊的规则都被强行剥离、覆盖。
我们在这里是异物。”
文烨当然感觉到了。
从踏入这片空地的瞬间，他就感觉像跳进了粘稠的胶水。
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对抗外部的压力，每一次思考都需要对抗思维的迟滞。
更糟糕的是，他体内的道韵，冰蓝色的时空之力，翠绿色的生命之力，在这里被严重压制，运转速度不足正常状态的十分之一。
这是深渊的力量。
不是投影，不是残余，是真正的、本源的深渊规则，被强行投影到了现实世界。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
文烨抬头，看向空地另一端。
那里，一棵巨大的、已经被吸干生命力的古树树干上，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是一个存在。
它有着人类的轮廓，头颅、躯干、四肢，但构成身体的不是血肉，是流动的、像红色水墨一样的物质。
那些物质在它体表缓慢流淌，时而浓稠如血，时而稀薄如水汽，偶尔会浮现出扭曲的面孔、破碎的文字、无法理解的几何图案。
它的脸是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五官，是纯粹的、光滑的、像瓷器一样的空白。
但在那片空白上，浮现着三个字。
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但文烨一眼就看懂了意思。
心意者。
深渊七副脑之一，掌管记忆、情感、认知扭曲的存在。
“道主。”
心意者开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是直接出现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那声音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却冰冷得让人灵魂战栗。
“我们又见面了。”
它从树干上流下来，身体像液体一样滑落。
然后在离地半米处重新凝聚成形，悬浮着，缓缓飘向空地中央。
“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
心意者继续说。
“在永恒遗忘之海，你见到的是我的投影。
而现在，是我本体的七分之一，
一个副脑，专门为了回收第二块碎片而来。”
它在距离文烨二十米处停下，那张空白的脸看向被束缚的生命之心。
“你看，它多美。”
心意者的声音里带着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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