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道主 第90章 记忆的回响（三）

队伍继续前进。

越深入，异常越严重。

他们看到了一棵树，树干的年轮在逆时针旋转。

不是视觉错觉，是时间真的在倒流。

树干从粗壮逐渐变细，树叶从枯萎重新变绿，最后整棵树缩回种子状态，然后又重新开始生长。

整个过程循环往复，像一段卡住的录像带。

一只树蛙蹲在叶片上，它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不断变化的颜色和图案。

那是它在快速经历所有可能的保护色演化，每一秒都切换数十种形态。

最终因为选择太多而僵在原地，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

地面上，一群行军蚁正在分裂。

不是繁殖的分裂，是存在层面的分裂。

一只蚂蚁突然变成两只完全相同的个体，然后两只变四只，四只变八只……

短短几秒内，蚁群的数量指数级增长，但它们搬运的叶片却停留在原地，因为叶片也被分裂了，每个个体都在搬运自己的那一份。

“信息熵爆表了。”

猎隼的声音沙哑，他的义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的扫描模块显示，这片区域的信息密度是外界的五千倍。

理论上，任何生物进入这里都应该瞬间被信息洪流冲垮意识，变成……”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前方的雨林突然安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是声音变得规整。

鸟鸣声变成了单调的、有规律的“嘀-嗒-嘀-嗒”，像节拍器。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唰-唰-唰”。

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都开始同步、统一。

这不是自然的安静。

这是秩序的安静。

但过于整齐的秩序，反而比混乱更让人毛骨悚然。

“停。”

文烨抬起手。

队伍立刻停下。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前方有什么东西。

不是看到，不是听到，是一种更直接的、作用于意识的存在感。

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思维上，让每一个念头都变得沉重、迟缓。

文烨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五十米处，一棵扭曲的巨木下。

那里蹲着一个东西。

从轮廓看，像猿猴。

大约两米高，四肢着地，背部佝偻。

但它的材质不是血肉，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像流动的水银一样的物质。

身体表面不断有画面闪过。

人类的记忆片段，童年的欢笑、毕业的喜悦、恋爱的甜蜜、失去的痛苦……

所有画面都像老电影般模糊、褪色、重叠。

最诡异的是它的脸。

没有五官，只有三个不断旋转的灰白色旋涡，排列成三角形。

旋涡深处，隐约能看到无数眼睛在开合，每一只眼睛都在注视不同的方向。

但所有的视线最终都汇聚在文烨身上。

“记忆兽。”

文烨低声说。

“重影猿。

深渊第二层的守卫，擅长拆解、重组、扭曲记忆。”

他的话音刚落，重影猿动了。

不是物理的移动，是存在的移动。

前一秒还在五十米外，下一秒已经出现在队伍侧面十米处。

不是瞬移，是它修改了自己在所有人记忆中的位置，让大脑误以为它一直都在那里。

三个队员同时闷哼一声，抱住了头。

“我…我忘了…”

一个年轻女队员喃喃道，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我忘了怎么开枪，枪是什么？

这个铁块是干什么用的？”

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力。

另一个男队员更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是谁？

我在哪？

你们是谁？”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猎隼的义眼疯狂闪烁，显然在对抗记忆侵蚀，但他的左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忘记了如何控制那条手臂。

“所有人后退！”文烨喝道。

同时踏前一步，挡在队伍和重影猿之间。

重影猿抬起头，三个旋涡同时转向文烨。

没有声音，但文烨感到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直接冲击他的意识。

不是攻击，是读取。

重影猿在扫描他的记忆，寻找弱点，寻找可以拆解的碎片。

文烨看到了。

看到了重影猿眼中的画面。

那是他自己的记忆。

三年前，星海科技，周天豪在仓库里嘲笑他的文氏语言是垃圾。

更早，大学时，导师看着他那套自成体系的算法推导，摇头说“想法很好，但不切实际”。

甚至还有更遥远的，万年前的碎片。

道主炼制天道碑失败时的懊恼，麾下将士战死时的无力，最终决定兵解转世时的决绝……

所有的记忆，都在被拆解、分析、归类。

然后，重影猿开始工作。

它抬起一只前肢。

那肢体的末端不是爪子，是五根细长的、像数据线一样的触须。

触须在空中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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