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离开后,院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刮过破墙头的呜咽。
张永贵站在林招娣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青紫的伤痕和未干的血迹在昏暗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看着林招娣,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林招娣浑身紧绷,护在屋门前,一动不动。她知道,此刻任何一点示弱或言语刺激,都可能成为他彻底爆发的导火索。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动的声音,盖过了远处隐约的犬吠。
时间仿佛凝固了。
良久,张永贵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混的、类似野兽低吼的声响,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旁边仅存完好的破板凳,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屋里走去。
“给老子弄点水来!擦脸!”他粗嘎地命令,声音里压抑着未散的暴戾。
林招娣稍稍松了口气,知道暂时躲过了最直接的暴力。她连忙去缸里舀水——缸被踹翻了,水洒了大半,只剩下缸底一点浑浊的泥水。她小心地撇开浮沫,舀了小半瓢,又拿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低着头走进屋。
屋里比外面更暗,更冷。张永贵已经歪倒在炕上,闭着眼,但紧绷的肌肉和急促的呼吸显示他并未平静。婴儿在小窝里发出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哼唧,像快熄灭的烛火最后的摇曳。
林招娣默默地把水和布放在炕沿,然后退到灶边,开始收拾满地狼藉的柴火,把散落的枯枝重新归拢。她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村长的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是警告了李寡妇娘家,也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她“阻拦”的合理性。这对她是个微弱的保护。但张永贵显然把这场冲突和丢脸,全算在了她头上。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更重要的是,粮食彻底断了。那几个发芽的土豆和一点野菜,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道被踩烂了多少。婴儿已经奄奄一息。
系统……系统为什么还不发布新任务?那1点积分能干什么?
她一边机械地收拾着,一边集中意念,再次尝试呼唤系统。
淡蓝色的界面如期浮现。
【乡土新生辅助系统(试用版)】
宿主:林招娣
状态:极度饥饿、寒冷、疲惫、精神高度紧张
当前环境评估:极度贫困,生存威胁高,社会关系紧张
系统积分:1
【商城】【兑换】【任务栏(空)】
任务栏依旧是空的。
林招娣的心沉了沉。她不死心,将注意力集中在空白的任务栏上,试图用意念“询问”或者“触发”。
界面轻微波动了一下,弹出一行新的小字:
【检测到宿主生存需求及环境压力达到临界点。新手引导期结束。后续任务触发需满足特定条件或宿主主动探索、改变环境。提示:积分的获取不仅限于任务。】
特定条件?主动探索?改变环境?
林招娣咀嚼着这几句话。意思是,不能干等着系统喂饭了,得自己去找“机会”?积分还有其他获取途径?
她退出系统界面,回到冰冷的现实。柴火收拾得差不多了,屋里除了张永贵粗重的呼吸和婴儿细微的哼唧,再无别的声音。
她走到小窝边,俯身看着婴儿。小家伙眼睛半阖着,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林招娣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一片冰凉。
不能再等了。
她直起身,看了一眼炕上似乎睡着的张永贵,咬了咬牙,转身轻轻出了门。
天光比刚才更亮了些,但依旧阴沉。院子里一片破败,被踹翻的水缸歪在一边,地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和未化的冰碴。
她没有再去后山——那里能找到的东西太有限了。她决定去村子另一头,靠近河边的那片野地看看。记忆里,原主好像听人说过,冬天河滩附近有时能找到一些冻在泥里的野荸荠或者芦苇根,虽然难挖,但好歹能吃。
刚走出院子没几步,就听见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和的老太太挎着个篮子走出来,看到林招娣,脚步顿了顿。
林招娣认得,这是住在斜对门的张五奶奶,男人早逝,儿子在镇上做工,一个人寡居,在村里口碑不错,是个厚道人。
张五奶奶看了看林招娣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衣衫,又瞥了一眼她家破败的院门,叹了口气,低声道:“永贵家的,这是……又没吃的了?”
林招娣脚步一顿,点了点头,没说话。她不知道张五奶奶是单纯关心,还是也听了什么闲话。
张五奶奶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快走两步凑近了些,把手伸进篮子里,摸索了一下,飞快地塞给林招娣一个还带着温热的东西。
林招娣低头一看,是一个黑面掺着少许白面的馒头,虽然不大,但结实实诚,散发着粮食特有的、诱人的香气。
她喉咙一紧,下意识地想推回去。张五奶奶家也不宽裕。
“拿着!”张五奶奶用力按住她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别推了,赶紧藏好!给孩子……唉,我看那孩子……可怜见的。” 她眼里流露出真切的不忍,“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
说完,不等林招娣反应,张五奶奶挎着篮子,匆匆往村口方向去了,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林招娣握着那个尚有余温的馒头,站在冰冷的晨风里,鼻尖猛地一酸。穿越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纯粹的善意。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仔细包好,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另一半,她撕下一小块,剩下的重新包好。
拿着那一小块馒头,她快步回到院子,轻轻推开屋门。
张永贵似乎睡熟了,鼾声均匀了些。
林招娣走到小窝边,跪坐下来,把那一小块馒头放在嘴里,用唾液和体温慢慢濡湿、软化,然后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喂进婴儿微张的嘴里。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食物的气息,本能地嚅动着小嘴,艰难地吞咽着那一点点带着唾液和粮食甜味的糊糊。喂了几口,他居然微微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什么神采,却让林招娣的心猛地一颤,瞬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希望。
有门!他能吃进去!
她耐心地喂着,直到那一小块馒头糊全部喂完。婴儿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虽然没哭,但呼吸好像有力了一点点。
林招娣轻轻舒了口气,把剩下的半个馒头藏好,这才觉得自己的胃也饿得绞痛起来。但她忍着,只喝了几口冰冷的缸底水。
张五奶奶的馒头是救命稻草,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一旦被张永贵发现……
她必须想办法,主动“探索”和“改变”。
她的目光,落在了屋角那个被张永贵扔在破麻袋旁边的、更小的布袋上。那是上次张永贵扔给她的装玉米面的袋子,已经空了。但张永贵自己,肯定还有别的存粮或者藏钱的地方。他时不时能弄到酒,说明他手里绝对不止面上那点东西。
只是,那些东西藏在哪里?这个家里,除了炕洞、墙角、破麻袋,似乎也没别的地方。
还有……村长。村长今天出面,虽然主要是为了维持村里秩序,但临走前那几句话,似乎别有用意。“村子里有村里的规矩,宗族有宗族的道理。” 这是在提醒她,想要在这里立足,光靠硬顶和狠劲是不够的,还得某种程度上“融入”或者“利用”这些规则?
以及,系统提示的“积分获取不仅限于任务”……除了完成任务,还能怎么获得积分?帮助别人?改善环境?达成某种成就?
一个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混杂着饥饿、寒冷和对未来的焦虑。
炕上的张永贵忽然翻了个身,含糊地骂了句梦话。
林招娣立刻收回思绪,重新缩回灶边,将自己融入这片破败屋舍的阴影里,像一株在石缝中艰难求生的野草,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风雨,也默默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窗外的天色,终于完全亮了起来。灰白的云层厚重地压着,看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
忙乱、冲突、饥饿、一丝微弱的善意、一个奄奄一息却顽强吞咽的小生命……这就是她在八十年代,作为“林招娣”所经历的,又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