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雅被平稳地抬着,穿越了最后一段泥泞的林区。雨势渐歇,但铅灰色的天空依旧压抑。当视野豁然开朗,她看到前方空地上停着的,并非想象中园区那类破旧的皮卡或面包车,而是一辆通体白色、线条冷硬、仿佛某种特种用途的厢式车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光洁的表面在阴郁天光下反射出模糊的倒影,显得异常洁净,与周围原始粗粝的环境格格不入。
车辆尾部双开门无声地向上滑开,内部景象映入眼帘,让林晓雅残存的意识感到一阵冰冷的陌生。那绝非普通的车厢,更像是一个微型的、高度洁净的医疗或实验室单元。内壁是光滑易清洁的复合材料,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顶部排列着均匀的LED无影灯,此刻并未完全开启,只发出幽微的冷光。各种她从未见过的接口、端口和隐蔽的储物格井然有序地分布在两侧。
“转运舱准备就绪。” 一名队员对着衣领处的通讯器低语。
两名队员将她连同担架一起抬上车厢。内部空间被一道透明的、厚重的聚合物隔断分为前后两个区域。他们将她推入了靠里的那个区域——一个完全封闭的“隔离转运舱”。
担架被精准地卡入舱室中央的固定槽内,再次发出“咔哒”的锁定声。紧接着,那名医疗队员上前,动作利落地将几个无线生命体征监测贴片贴在她的胸口、颈侧和太阳穴。细微的数据流立刻在她头顶上方的一个小型显示屏上跳动起来。然后,他取出一条柔软的、内含传感纤维的带子,轻轻固定在她的额头,似乎是用于监测脑波活动。
“建立静脉通路,维持基础补液和镇静药物输注。”
她的左臂被再次抬起,对方用极其熟练的手法,在肘静脉处留置了一个更细、更精致的留置针,连接上一条早已准备好的、悬挂在舱壁上的输液管。冰凉的液体再次缓缓输入体内,维持着那种令人不安的、清醒与麻木之间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所有队员迅速退出了这个隔离舱。厚重的透明门缓缓滑下,严丝合缝地关闭,将内外彻底隔绝。林晓雅听到气密系统启动的微弱“嘶嘶”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不同——更洁净,更干燥,带着一种恒定的、不自然的温度和湿度,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培养箱中。
她被单独留在了这个透明棺材里。
透过面前的聚合物隔断,她能模糊地看到前舱的情况。一名似乎是驾驶员兼监控员的人坐在操作台前,屏幕上正显示着她的各项生理参数——心率、呼吸、血压、血氧、甚至是脑电波的波形图。她成了一个被实时监控的、移动的数据集合。
车辆引擎启动,声音低沉而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震动。行驶异常平稳,即使偶尔碾过坑洼,传到她身上的也只剩下极其轻微的晃动。这绝非在园区附近乘坐过的任何车辆可比。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输液泵极其细微的驱动声,以及自己那被药物压制后、显得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她尝试动一下手指,回应她的是肌肉深层的无力感和神经末梢传来的、被隔了一层棉花般的微弱反馈。她连蜷缩一下身体都做不到,只能保持着这个被设定的姿势,仰望着头顶那片散发着冷漠光晕的LED灯带。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囚禁体验。没有肮脏,没有恶臭,没有看守的辱骂和随时可能落下的鞭子。这里的一切都干净、有序、高效,遵循着某种冷酷的科学逻辑。然而,正是这种绝对的“非人化”对待,这种将她彻底视为一个需要维持特定参数的“实验对象”的冷静,比园区里**裸的暴力更让她感到恐惧。暴力至少还承认她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苦会反抗的“人”,而在这里,她只是一个编号,一组数据,一个有待进一步处理的“样本”。
她想起了那个代号——“732-01”。这不是随意的侮辱,而是一个正式的项目编号。她是什么实验的一部分?这个“732”代表着什么?他们要把她运到哪里?这些未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被镇静剂麻痹的心脏。
车辆似乎在平稳地加速,窗外的景色(如果能被称为景色的话)通过隔断和前挡风玻璃,只能看到模糊的、快速后退的绿色与灰色。她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方,只知道离那片她曾拼死想要逃离的土地越来越远,离那个曾给予她最后希望的边境线越来越远,正被带入一个更深、更未知、更符合这辆“无菌运输车”气质的绝境之中。
在这个洁净、安静、被严密监控的移动囚笼里,林晓雅睁着双眼,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被精确控制的输液管流入身体,维持着她作为“样本”的存在。她连绝望的表达都被剥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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