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的喧嚣被层层叠叠的山林与永不疲倦的暴雨隔绝在身后,但那份死亡的威胁如同注入血管的毒药,催动着林晓雅透支生命最后的热量,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亡命跋涉。
她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无法用语言形容。高烧如同内燃的火焰,将她的理智一点点焚毁,视线里开始掺杂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有时是母亲熬粥时温暖的背影,有时是龙哥挥舞砍刀时狰狞的笑容,有时是阿秀那双在闪电中亮起又熄灭的眼睛。右腕的断口不再仅仅是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如同坏死后腐烂般的沉重感,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左手的伤口在泥水反复浸泡下严重发炎,红肿不堪,几乎无法握拳。
她不再是人,更像是一具被本能和执念驱动的骷髅,在泥泞与荆棘中爬行。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循环往复,不知疲倦,因为疲倦的感受早已被更强烈的痛苦和恐惧覆盖。她咀嚼着一切能塞进嘴里的植物根茎、苦涩的树皮,甚至泥土,只为了压下那啃噬脏腑的饥饿感。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雨势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从狂暴的轰鸣变成了持续的淅沥。天空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种沉郁的、铅灰色的微光。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即将过去。
林晓雅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一道相对平缓的山脊。她几乎是靠着惯性,用额头抵着一棵冷杉粗糙的树干,才勉强没有瘫倒。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嘶鸣。
她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远方,瞳孔因为虚弱和模糊的视线而无法聚焦。
就在那里。
在山脊之下,在一片被晨雾笼罩的、幽深的山谷尽头。
一道长长的、蜿蜒的,似乎由铁丝网和栅栏构成的界限,隐约可见!
而在界限的另一侧,与这边死寂、破败的景象截然不同,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灯火通明的岗楼。岗楼上,一面鲜艳的、即使在浓雾和微光中也依然清晰可辨的——红旗——正迎着山风,沉稳而庄严地飘扬!
那一抹红色,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林晓雅被高烧和绝望笼罩的混沌意识!
是……国旗?
是……祖国的……国旗?
她猛地僵住了,抵着树干的额头甚至忘记了疼痛。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然后又以更狂暴的态势冲向大脑和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震惊、茫然、怀疑,以及……某种不敢置信的、微弱到几乎不敢触碰的狂喜,如同海啸般从她早已干涸的心湖深处轰然掀起,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痛苦、疲惫和恐惧!
她眨了眨眼,用力地,反复地,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和水汽(那或许是雨水,或许是泪水)。她死死地盯着那面红旗,盯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岗楼,盯着那道象征着秩序、安全与归途的边界线!
是真的吗?还是高烧濒死前,大脑给予的最后一次仁慈的欺骗?
像……太像幻觉了。如此突兀,如此清晰,如此……符合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
她颤抖着,伸出那只伤痕累累、污秽不堪的左手,用力掐向自己大腿上的伤口。
“呃——!”
剧烈的、真实的疼痛感闪电般传遍全身,同时也将她最后一丝怀疑彻底击碎!
不是梦!不是幻觉!
是真的!那道边界是真的!那面红旗是真的!那灯火……是真的!
“嗬……嗬……”
一种类似窒息后又重新获得空气的、破碎而怪异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战栗。
希望!
这个早已被她埋葬在活埋坑底,被她践踏在泥泞途中,被她遗弃在寒冷山林间的词语,此刻以一种无比具体、无比雄辩的姿态,横亘在她眼前,光芒万丈!
回家了……我能回家了……
这个认知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一直支撑着她、几乎绷断的意志之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弛。强烈的虚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双腿一软,沿着树干缓缓滑倒在地。
但她没有昏迷,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远方那抹红色,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暴风雨中唯一的灯塔。
泪水,不再是无声的,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血水,汹涌而出。她开始是压抑地、低低地啜泣,肩膀剧烈地耸动,随即,那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嚎啕。
这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有被欺骗拐卖的屈辱,有囚禁虐待的恐惧,有失去手掌的剧痛,有活埋窒息的绝望,有逃亡路上的艰辛,有与难友无声告别的沉重,有对命运不公的控诉……更有此刻,绝处逢生后,那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巨大到令人心碎的激动与委屈!
她趴在冰冷的、湿漉漉的山脊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尽情地、毫无保留地释放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哭声在山林间回荡,却被风声和雨声温柔地包裹、带走。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彻底嘶哑,直到眼泪几乎流干,她才渐渐平息下来。
激动过后,是更加清晰的认知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那道边界线看似不远,但中间还隔着山谷、河流,可能还有最后的巡逻队。这是最后一段,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她抬起左手,用肮脏的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泥。目光再次投向那面红旗时,里面已经没有了彷徨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一往无前的坚定。
只要还能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过去!
她用左手支撑着地面,尝试站起来。一次,两次……失败了几次后,她终于摇摇晃晃地,凭借着那股从希望之源汲取的、不可思议的力量,重新站稳了身体。
深深看了一眼那希望所在的方向,将其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她迈开脚步,带着一身伤残、满心疮痍,却步伐坚定地,朝着那道光芒,朝着那面旗帜,朝着“家”的方向,开始了最后一段,也是最义无反顾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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