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副身体还是不是我的。有时候我觉得,它里面住进了一个更狡猾、更怕死的东西。当危险像乌云一样压过来的时候,那个东西就会立刻跳出来,把我塞进一个它精心设计好的壳里,一个只求活命的、蜷缩的壳。
“林晓雅,你他妈又在发什么呆!”
是刀疤脸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暴躁,从工作间那头炸开。我的心脏还没来得及狂跳,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就已经动了。
来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不是用听的,是一种直觉,像野兽闻到血腥。
我的膝盖“唰”地就软了下去,不是我想跪,是它们自己没了骨头。身体猛地一沉,高度瞬间矮了一半。低点,再低点, 那东西在我骨髓里命令,目标小,才不容易被打中。
我能感觉到刀疤脸的阴影笼罩过来,带着一股隔夜的烟酒臭气。
“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低垂的头上。
我的脖子拼命往里缩,下巴死死抵住胸口,勒得气管生疼。藏起来,把脖子藏起来! 喉咙那里一跳一跳的,太脆弱了,挨一下可能就完了。然后,我的手臂,它们像两条自动激活的机械臂,“咔”一下交叉,铁箍一样锁死了我的后脑和太阳穴。手肘死死护住两肋。这里,肝和脾都在里面,不能碰!
我把自己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腹部紧紧贴着大腿,恨不得能缩进地缝里。我把所有要害——柔软的腹部、胸口、喉咙、脑袋——都藏在了这个由我自己骨头搭建的、可怜的堡垒后面。
“嘿,学聪明了?知道当缩头乌龟了?” 刀疤脸的声音带着讥讽,他围着我这团“球”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在心里飞快地计算,像一个冷酷的会计在核算成本。背,对,背最厚实,鞭痕叠着鞭痕,像层破盔甲。把背给他。 我微微调整角度,将整个背部迎向他。还有右腿,脚踝那里烂过,走路都瘸,反正也不中用了。把它缩进来,用左腿挡在外面。
“你以为这样就行了?” 他冷笑一声,我听到皮带扣被解开的“咔哒”声,金属摩擦,令人牙酸。
全身的肌肉瞬间协同绷紧,像一块被压缩到极致的硬木。我屏住呼吸,连肺都不敢扩张。不能吸气,吸满了气,肚子挨打更痛!
“啪!”
第一下,火辣辣的疼痛在我背上炸开。是皮带。比我预想的要轻。很好,打在了“安全区”。
“啪!”
第二下,落在左腿外侧,闷闷的痛。可以承受。
他一边打,一边骂,词汇下流而重复。但我几乎听不清了。我的意识分裂成两半。一半在冷静地记录着疼痛的等级和位置,评估着这次“袭击”的伤害值。另一半,却漂浮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我也是这样蜷缩着落地。妈妈跑过来,抱着我,声音都在抖:“傻孩子,疼不疼?不怕不怕,妈妈在……”
妈妈…… 心里那个角落猛地一酸。
“你他妈倒是叫啊!以前不是挺有骨气的吗?啊?!” 刀疤脸的吼叫把我瞬间拽回地狱。他一脚踹在我特意暴露出来的左腿外侧。
剧痛让我蜷缩的身体晃了晃,但我死死维持着姿势,咬紧的牙关里弥漫开血腥味。是我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不能叫,叫出来只会让他更兴奋,消耗体力,而且……太丢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皮带停了下来。
“没劲!跟打块木头似的!” 他啐了一口,脚步声渐渐远去。
威胁解除的信号传来,我身体里那个紧绷到极致的“东西”才慢慢松懈下来。控制权一点点还给我。但我没有立刻动。我小心翼翼地,先动了动护着脑袋的手指,它们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麻木。然后,才尝试着,一寸一寸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头。
脖颈和后背传来肌肉过度紧绷后的酸痛。我慢慢地,试图舒展一下身体,但佝偻的脊背像被焊住了,挺直变得无比困难。
我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地面上自己蜷缩时留下的模糊影子。我活下来了,又一次。靠着这个放弃了一切尊严和反抗的姿态。
可我知道,那个敢对着王莉据理力争的林晓雅,那个在校园里昂首挺胸走过的林晓雅,已经被我亲手,一次次地,塞进了这个卑微的、只求苟活的躯壳深处。我教会了自己的身体如何最有效地承受伤害,却也永远忘记了,该如何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舒展而坦然地,站立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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