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还是第九次?林晓雅对头顶木栅盖被掀开的次数已经彻底混乱。当那熟悉的“哐当”声和刺眼的光线再次降临,她只是机械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张开干裂流血的嘴唇,等待着那维系生命的、肮脏的馒头和浑水。她的意识悬浮在昏聩与清醒的边缘,身体像一截彻底朽烂的木头,仅凭本能维持着不沉入水底。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投下的食物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刀疤脸那张带着嫌恶和一丝不耐烦的脸,他趴在洞口,朝下面喊道:
“妈的,算你命大!滚出来!”
滚出来?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她几乎停滞的神经,却未能立刻激起波澜。她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地转动着,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出去?去哪里?是新的惩罚,还是……她不敢去想那个几乎已经从她字典里抹去的词——释放。
见她没有反应,刀疤脸骂了一句,将一根粗糙的绳梯扔了下来,垂落在污浊的水面上。“快点!别磨蹭!老子没空跟你耗!”
绳梯……是真的可以爬上去的物体。林晓雅呆滞的目光落在那一节节粗糙的木棍上,又缓缓抬起,望向洞口那片被切割成方形的、过于明亮的天空。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悸动,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漾开。
求生的本能,终究压倒了一切。她伸出僵硬得如同冰棍的手臂,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绳梯。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背部的溃烂伤口,脚踝被镣铐长期锁住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的手指几乎无法弯曲,全靠手臂的力量死死抱住木棍。
攀爬,成了一场与自身虚弱和满身污秽的殊死搏斗。冰冷的身体沉重不堪,湿透的衣物紧紧吸附在皮肤上,增加了额外的重量。每向上挪动一格,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肌肉的哀嚎。污水从她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身下的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涟漪。她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停顿,生怕这突如其来的“恩赐”在下一秒就被收回。
当她终于艰难地将上半身探出洞口,重新接触到相对干燥(尽管同样肮脏)的地面时,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外面的光线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得她眼前一片雪白,泪水汹涌而出。她像一条离水的鱼,瘫软在洞口边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因为肺部长时间被恶臭空气侵蚀,连这“自由”的呼吸都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刀疤脸和另一个看守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真他妈臭!”刀疤脸皱着眉,示意另一个看守,“把她脚上的玩意儿弄开!”
冰冷的钥匙插入锁孔,脚踝上那禁锢了她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镣铐“咔哒”一声松开了。失去了金属的支撑,那处早已溃烂流脓、深可见骨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一阵混合着解脱和更加尖锐痛楚的复杂感觉。
“能站起来就自己滚回牢房去!不能就扔在这儿喂蚊子!”刀疤脸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她。
林晓雅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但四肢百骸如同被拆散重组过,完全不听使唤。尝试了几次,都无力地跌回地面,激起一片尘土。最终,还是一名被叫来的、同样面黄肌瘦的囚徒,带着同病相怜的沉默,勉强将她搀扶起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虚弱的双腿无法支撑体重,需要几乎完全依靠着搀扶她的人才能移动。暴露在外的皮肤,尤其是脸上、脖颈和手臂,布满了蚊虫叮咬后抓挠感染形成的脓包和结痂,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她极度消瘦、形销骨立的轮廓。她浑身散发着无法消散的、来自水牢的恶臭,所过之处,连其他囚徒都下意识地掩鼻避让。
从水牢到牢房,那段不算长的路,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阳光照在身上,不再是温暖,而是一种灼热的刺痛;微风拂过,不再是轻柔,而是让她裸露的伤口感到一阵阵寒意。周围的一切声音——看守的吆喝、远处的电话铃声——都显得异常尖锐刺耳,冲击着她早已习惯了死寂的鼓膜。
她被扔回了那间熟悉的、阴暗的牢房,像扔一袋垃圾。阿英和其他几个女孩惊恐地看着她,几乎认不出这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散发着浓烈腐臭的人形是谁。
林晓雅蜷缩在角落,身下是冰冷粗糙的地毯。脱离了污水的浸泡,皮肤反而开始传来一阵阵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的瘙痒和刺痛,尤其是那些溃烂的伤口。极度的虚弱让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侥幸生还。
没有喜悦,没有庆幸,只有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后怕和虚弱。
她闭上眼,水牢里的黑暗、冰冷、恶臭、窒息感,以及那个隔壁男人疯狂撞击后归于死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入脑海,比现实更加清晰。她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确认自己真的已经不在那里。
但那种恐惧已经烙印在灵魂深处。她知道,自己只是暂时离开了那个具体的牢笼,却永远无法真正逃离那片精神的沼泽。每一次呼吸,都还能隐约闻到那污水的味道;每一次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无尽的黑暗。
侥幸?或许。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更加破碎、更加恐惧、更加接近虚无的空壳。水牢的七日,抽干了她最后一点生气,只留下一具勉强能够移动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躯壳,和一颗浸泡在永恒后怕中的、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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