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恒般的黑暗与痛苦中,那头顶木栅盖被掀开时发出的“哐当”声响,以及随之涌入的、哪怕同样污浊却毕竟不同的空气,成了林晓雅混沌世界里唯一具有确定性的坐标。这声响意味着“进食时刻”的到来,意味着一次短暂到残忍的“喘息”。
这并非解脱,更像是一次将溺亡者强行拉出水面,让他吸一口气,再更狠地按回水里的残酷仪式。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口维系生命的浊气,也成了她身体本能所渴望的东西。
当那声响传来,缝隙里刺入的光线像烧红的铁钎捅进她早已适应黑暗的瞳孔,引发一阵剧烈的灼痛和眩晕。她不得不紧紧闭上眼,或者将脸埋入污浊的水中片刻,才能勉强适应。喉咙里会发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求的呜咽声,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仿佛这样就能提前品尝到那点维系生命的液体。
看守的身影通常只是一个遮挡住部分光线的、模糊的黑影。他们很少说话,即使开口,也多是充满厌烦的催促或是恶毒的调侃。
“还没死?命真硬!”
“啧,这味儿……真他妈倒胃口!”
“快点吃!老子没工夫跟你耗!”
伴随着话音落下的,是那块几乎每日不变的、硬如石头的发霉馒头,它“啪”地一声落在水面上,有时近,有时远,溅起的污秽水花甚至会弹到她的脸上。同时垂下来的,还有那个系着绳子的、肮脏的塑料瓶,里面晃荡着小半瓶浑浊不堪的“水”。
这一刻,林晓雅的内心会经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风暴。理性与尊严在极度的生理需求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胃部的痉挛和喉咙的灼烧感像两条鞭子,驱赶着她。
她会努力挪动僵硬冰冷的身体,向着食物落下的方向挣扎。铁链哗啦啦地响着,脚踝处早已溃烂的伤口与金属摩擦,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她顾不上了。视线模糊地在漂浮着垃圾和虫尸的水面上搜寻,锁定那块灰暗的、象征着“生存”的物体。
触碰到馒头的感觉令人作呕——它通常已经被污水浸透,外层滑腻,捏在手里是一种湿冷、软塌的触感,混合着水牢里特有的恶臭。她需要极其小心,才能不让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或者沉入水底。
她不再去看它,也不敢去闻。只是机械地、用一种近乎野蛮的速度,将这块冰冷、酸涩、带着霉味和污水腥气的糊状物塞进嘴里。吞咽变得异常困难,干燥刺痛的喉咙和虚弱的身体机能,使得每一次下咽都像是一次小型的战斗,牵扯着食道和胃袋,引发阵阵不适。但她强迫自己,必须吃下去。这是燃料,是让她能在这地狱里多熬过一天的最低保障。
然后,是水。
那塑料瓶里的液体,颜色可疑,常常能看到悬浮的细微杂质。瓶口沾着不知是谁的污垢。对洁净的渴望早已是一种奢侈,此刻,它仅仅是缓解干渴的液体。她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却又迫不及待地将那点微乎其微的水倒入口中。水是温吞的,带着一股铁锈和泥土的怪味,根本无法真正滋润她如同沙漠般的喉咙,往往只是杯水车薪,反而更激起了身体对真正水分的渴望。
整个过程,从木栅盖掀开到重新盖上,通常不会超过两分钟。这两分钟,是她与外界发生的唯一实质性联系,是她从绝对的孤独和黑暗中被短暂地、屈辱地打捞起来的瞬间。
在这短暂的“喘息”里,她贪婪地呼吸着从缝隙涌下的、相对“新鲜”的空气,尽管那空气可能夹杂着看守的烟味和院子的尘土气,但比起水牢内凝固的恶臭,已算是甘霖。她会拼命地眨动眼睛,试图多留住一点光线的影像,哪怕那只是看守模糊的裤脚和一小块灰蒙蒙的天空。
然而,这“喘息”带来的痛苦,有时甚至超过黑暗中的沉寂。光线的刺激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何等污秽,自己又是何等不堪。短暂的新鲜空气对比之下,让她重新吸入水牢恶臭时感到加倍的窒息。吞咽下去的食物和水,在冰冷的胃里翻腾,提醒着她这具身体仍在运作,仍需承受这无边的苦难。
更重要的是,这每日固定的“提醒”,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试图麻木的神经。它明确地告诉她,时间仍在流逝,惩罚远未结束。每一次木栅盖重新盖上,“哐当”的落锁声和瞬间回归的、更加浓重的黑暗,都像是一次小型的精神处决,将那一丝微弱的“喘息”彻底掐灭,将她重新推入绝望的深渊。
这短暂的喘息,不是仁慈,而是精心设计的、延长痛苦的手段。它维系着生理上的生命,却在精神上,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凌迟。它让希望(如果还存在的话)变得具体而微——仅仅是期待下一块发霉的馒头和半瓶脏水——而这本身,就是最深刻的绝望。
喜欢逃出缅北魔窟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逃出缅北魔窟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