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缅北魔窟 第14章 同盟试探

龙哥办公室里的那几张纸，如同最终判决书，将林晓雅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掐灭。她成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工作、惩罚、饥饿、电击……所有这些外部施加的苦难，似乎都再也无法触及她内里那片死寂的荒原。她机械地完成着每日的话术任务，业绩竟因此有了一丝起色——当一个人彻底抛弃良知和希望，只剩下麻木的执行时，反而更能毫无负担地念出那些欺骗的语句。看守们对她的“进步”偶尔会投来一丝看似赞许实则更令人作呕的目光，但她毫无反应。

然而，在这片人性的荒漠中，却悄然滋生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随时可能被风沙掩埋的绿意。这绿意，来自阿英。

自从那次“人格摧毁”大会上，阿英被迫向她吐口水却低声说出“对不起”之后，林晓雅能感觉到，这个同样瘦弱、眼神里却还残存着一丝韧性的女孩，在默默关注着她。有时，在她因虚弱而几乎拿不住馒头时，阿英会飞快地将自己那个稍微软一点的馒头塞给她；有时，在深夜的牢房里，当她因背部的旧伤或梦魇而无意识呻吟时，会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臂，带着笨拙的安抚。

这些举动，在以前，或许会被林晓雅视为温暖。但此刻，在她认定自己已被全世界抛弃后，这些微小的善意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尖锐的不适和怀疑。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好？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陷阱？是龙哥派来试探她的？还是想利用她的软弱？

她像一只受过极度创伤的刺猬，蜷缩起来，用冰冷的沉默和回避，回应着阿英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

这天深夜，牢房里鼾声、梦呓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交织。月光透过高窗上木条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冰冷的、如同牢笼栅栏般的光影。林晓雅照例蜷缩在角落，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那片月光，毫无睡意。

突然，她感觉到一个身影悄悄挪到了她身边。是阿英。

林晓雅身体瞬间绷紧，肌肉记忆般地进入防御状态。

阿英没有说话，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将一个东西迅速塞进了林晓雅虚握的手心里。那是一个……半块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包裹着那颗小小的、坚硬的糖块。在这地方，糖是绝对的奢侈品，不知阿英是如何藏下来，又保留了多久。

林晓雅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缩回，却被阿英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住。

“吃了吧，”阿英的声音压得极低，气若游丝，仿佛怕惊动空气中的魔鬼，“甜的……能有点力气。”

林晓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躺着，手心里的糖块硌得她生疼。

阿英似乎叹了口气，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她身边极其小心地躺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声音依旧低不可闻：“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任何人在这里。”

林晓雅依旧沉默。

“但是，”阿英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见过……我见过之前试图逃跑失败的人，被他们……被他们活生生……”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里蕴含的恐怖，让林晓雅即便处于麻木状态，也感到一阵寒意。

“我一个人……怕。”阿英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却又强行忍住，“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害人的。那天……那天他们那样对你……我……”

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沉默了片刻，才又鼓起勇气，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或许……或许能稍微不那么怕一点？就算……就算最后还是要死，至少……不是完全一个人？”

这番话，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甚至充满了幼稚的幻想。但它却像一颗微小却坚硬的石子，投入了林晓雅那片死寂的心湖。

不是完全一个人……

这句话，微妙地触动了她那根名为“孤独”的神经。被父母“抛弃”后，她确实觉得自己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无人知晓，无人在意。阿英的这句话，虽然无力，却暗示着一种可能性——在这片黑暗里，或许还存在另一个同样恐惧、同样孤独的灵魂。

这并非结盟，更不是反抗。这仅仅是两个濒死之人，试图靠拢在一起，汲取一点点虚幻的、关于“不是独自一人”的慰藉，以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冰冷的绝望。

林晓雅依旧没有回应。但这一次，她没有推开阿英的手，也没有挪开身体。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手心里那颗糖块传来的、微不足道的硬物感，以及身边另一个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的体温。

这是一种极其脆弱的信任，建立在恐惧和孤独的基石上，没有任何承诺，甚至没有任何言语的确认。它像蛛丝一样纤细，随时可能断裂。

然而，在这人间炼狱里，这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温暖和联结，却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危险。

过了许久，久到阿英几乎以为林晓雅已经睡着了，或者根本不屑于回应她时，她感觉到林晓雅那只握着糖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慢慢收拢，将那半块水果糖，握在了掌心。

没有道谢，没有交流。

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阿英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分享着这片角落的黑暗和寂静。

月光缓缓移动，牢房内重新归于沉寂，只有两个女孩极其轻微、几乎重合的呼吸声，在证明着这段刚刚建立、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无声的同盟。

它无法改变现状，无法带来自由，甚至无法保证明天的生存。

但在此刻，它像沙漠旅人眼中出现的海市蜃楼，明知是虚幻，却也能给濒死的心灵，带来一丝渺茫的、关于绿洲的错觉。而这错觉本身，在这精神的凌迟中，便已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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