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针管。
它们并排放在不锈钢托盘里,在预备室的冷光下反射着寒光。针管里的液体颜色各异,像三种被单独囚禁的毒酒。
第一管是浑浊的琥珀色,粘稠,不时有细小的沉淀物缓缓旋转,像浑浊的河底被搅动的泥沙。
第二管是诡异的桃红色,清亮得不自然,在光线下泛着一种近乎妖艳的荧光。
第三管是乳白色,质地均匀,但表面漂浮着细微的、油脂般的彩虹色光泽。
“鸡尾酒协议。”布莱克博士今天站在预备室内,亲自监督。她的白大褂纤尘不染,胸口暗金色的眼睛徽章像第三只冷酷的眼。“三种精心调制、减毒但仍保留核心特性的‘基酒’。汉坦,马尔堡,改良天花。我们将同时注入。观察它们在同一个宿主体内,是会彼此抑制,协同作战,还是…展开一场内部的领土战争。”
她的目光落在林晓雅身上,带着评估。“而你,潘多拉-7号,你的血液,你的组织,将成为这场战争的战场。同时,也是我们的观察窗口。”
观察窗后,已经固定着一名新的“样本”。一个看起来很强壮的中年男人,眼神里还有残存的不屈和愤怒,徒劳地挣扎着束缚带。
三名研究员上前,动作精准同步。三根针管,分别刺入男人左臂、右臂和颈侧的静脉。不同颜色的液体,缓缓退入他的血管。
起初的五分钟,死寂。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战争爆发了。
先从皮肤开始。左臂注射琥珀色液体的区域,皮肤下瞬间涌现出无数针尖大小的暗红色出血点,密密麻麻,像被最细的砂纸狠狠打磨过,并且迅速向肩膀、胸口蔓延——这是汉坦的“见面礼”,毛细血管破裂。
几乎同时,右臂注射桃红色液体的区域,皮肤开始大片大片地变成紫黑色,不是出血点,是更深的、淤血般的坏死斑块,边缘不规则,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马尔堡的典型坏疽。
颈侧注射乳白色液体的区域,皮肤先是潮红,然后鼓起一个水疱,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水疱迅速变大,从透明变成脓黄色,边缘发红,典型的天花样疱疹,但它们的出现和蔓延速度,快得惊人。
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不是冷,是几种不同性质的剧痛同时在他体内炸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珠凸出,看着自己两条手臂和胸口上如同被不同恶魔标记的恐怖变化。
但这仅仅是表皮。
紧接着,内部的混乱开始了。
男人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不是食物,先是黑色的、焦油状的粘液(汉坦导致的胃黏膜出血),接着是鲜红的、带着泡沫的血块(马尔堡加剧了出血),最后,呕吐物里开始混杂着黄白色的、粘稠的脓液(天花的继发感染和内部组织坏死)。
他的体温在疯狂波动,监测仪上的数字跳动着,时而冲到高热,时而骤降。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左腿抽搐,右臂僵直,躯干扭曲成怪异的姿态,仿佛有三股不同的力量在拉扯他的神经系统。
最恐怖的景象出现在大约两小时后。
男人胸腹部的皮肤,变成了一幅活生生的、不断变化的地狱地图。
左胸是一片暗红色的出血点平原,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右胸是一片紫黑色的坏死斑块高原,皮肤正在失去弹性,微微塌陷。
而腹部,则是脓黄色疱疹的沼泽地,大大小小的水疱拥挤在一起,有些已经破裂,流出浑浊的、带着血丝的脓液。
但这三者并非泾渭分明。在交界处,是更加可怕的混合地带。暗红与紫黑交织的地方,皮肤呈污秽的棕紫色,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水。紫黑与脓黄接壤处,坏死的皮肤边缘镶嵌着一圈正在溃烂、流脓的疱疹。脓黄与暗红重叠的区域,出血点长在了疱疹上,流出的脓液里混合着新鲜的血丝。
男人已经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全身的痛苦颤抖,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瞳孔散大,里面映出的只有纯粹的、无边无际的地狱景象。他的身体,变成了三种致命病毒展示各自“艺术”的、仍在抽搐的画布。
林晓雅看着,感到自己的皮肤也传来幻痛,仿佛那些地图般的溃烂也正在她身上蔓延。她喉咙发紧,胃部翻滚。但这一次,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她自己感到害怕的麻木。她看得太多,太多了。
就在这时,布莱克博士示意将她的监测屏幕画面切换到显微血液分析实时图像。
屏幕上,是她自己的血液样本放大图。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以及那些悬浮其中、发出微弱黄绿色荧光的、她的共生真菌孢子。
画面锁定在一个区域。一个典型的汉坦病毒颗粒(在染色下呈现暗蓝色)正在靠近一个红细胞。突然,旁边一个原本缓慢飘浮的荧光孢子,仿佛“嗅”到了什么,猛地改变方向,伸出极其细微的菌丝状触须,包裹住了那个病毒颗粒!过程快得几乎难以捕捉,下一秒,病毒颗粒的暗蓝色黯淡、消失,而那个孢子似乎微微亮了一瞬,然后恢复原状,继续飘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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