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床单摩擦皮肤的声音,像砂纸在磨骨头。
林晓雅躺在评估室中央的平台上,手腕和脚踝被软性束带固定。不是防备她逃跑——她知道逃不掉——而是为了在测试中保持绝对静止,确保数据“纯净”。头顶是复杂的环形阵列,数十个微型探头对准她,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布莱克博士今天没穿淡蓝色防护服,换了一身更贴合的深灰色制服,胸口的三曲线眼睛徽章是暗金色的。她站在主控台后,面罩上的眼镜投影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些。
“Lambda-7,今天我们将进行记忆关联性反应测绘。”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点电子过滤的沙沙声,更接近真人,“我们会通过神经接口,以低强度信号刺激与特定记忆相关的神经回路。你需要做的,仅仅是保持清醒,并报告任何感知。”
报告?林晓雅盯着天花板,没说话。她知道“报告”也是数据的一部分——她的措辞、语气、反应延迟,都会被分析。
“开始基准校准。”布莱克博士说。
后颈接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向上爬,钻入颅骨深处。眼前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彩色的光斑,旋转、扩散。
“视觉皮层刺激正常。”一个研究员汇报道。
接着是声音。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大脑里响起的、极其模糊的电子嗡鸣,调着频率。
“听觉回路响应阈值确认。”
然后是气味。一股淡淡的、带着铁锈味的甜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鼻腔深处——是“红芽”提取液稀释后的气味。林晓雅的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喉咙发紧。
“嗅觉-边缘系统通路畅通。标记情绪唤起点。”
布莱克博士点点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启动第一序列:自然经历创伤记忆提取。从最低强度开始。”
林晓雅还没准备好——或者说,永远不可能准备好——第一波“记忆”就砸了下来。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是感觉。
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贴在脸颊的触感。霉菌和尿臊味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远处铁门关闭的闷响。还有…饿。胃部像被一只手攥紧、扭绞的空洞剧痛。这是她被拐卖后,关在某个中转站黑屋里的第一个夜晚。
“生理读数:心率上升,皮肤电导率变化明显。海马体与杏仁核同步激活。”研究员的声音像在播报天气。
林晓雅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她没报告。没什么可报告的。这只是开始。
布莱克博士调整了参数。“增强情感权重。关联后续记忆锚点。”
感觉变了。
水泥地的冰冷变成了潮湿闷热,空气里多了汗臭和劣质烟草味。耳边响起含混不清的缅语咒骂,然后是皮带破空的咻声——啪! 火辣辣的疼痛炸开在肩胛骨上,不是现在的疼痛,是记忆里的疼痛被接口刺激重新点亮了。她身体猛地一弹,束带勒进皮肉。
“啊…!”一声短促的抽气从喉咙里挤出来。
“疼痛感知回路强烈激活。前额叶抑制活动出现。”研究员记录,“受试者出现轻微肢体防御反应。”
“继续。”布莱克博士的声音没有波动。
记忆的碎片开始加速、混合。
蓝冰第一次烧穿血管时那种撕裂般的快感与恶心交织。
吞下胶囊后肠道异物蠕动的幻痛。
娱乐城包厢里,陌生男人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颈侧。
检查站前,汗水浸透后背布料,扫描仪嗡鸣着滑过身体……
还有…阿泰把烟头按灭在她锁骨上时,皮肉烧焦的滋啦声和焦臭味。
这些感觉不是按时间顺序来的。它们被拆解、重组,像把不同颜色的线粗暴地绞在一起。实验室在测试:哪一种感觉最能激起她的恐惧反应?疼痛?窒息感?化学灼烧?还是纯粹的、被物化的屈辱?
林晓雅在束带下颤抖,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她试图用之前的方法——把自己抽离,想象成石头,数数——但这次不行。接口的刺激太直接,它绕过了意识的防御,直接钩住神经末梢残留的记忆印痕,然后通电,让那些早已过去的感觉重新活过来,甚至更清晰。
“自然创伤记忆的神经编码表现出高度特异性和情绪饱和度。”布莱克博士一边观察数据一边说,“杏仁核与岛叶(负责内脏感觉和厌恶)的耦合非常强。这解释了她在实际压力情境中,为何能维持基础功能——痛苦被精准地‘分区存放’了,没有彻底淹没执行功能区。”
她在分析。冷静地、专业地分析林晓雅的痛苦是如何“运作”的。
“准备第二序列。”布莱克博士切换了界面,“实验室诱导创伤模拟。从‘隔离剥夺’协议开始。”
后颈接口传来的感觉变了。不再是钩取旧记忆,而是注入新的东西。
绝对的、剥夺一切感官输入的寂静和黑暗。不是闭上眼睛的黑暗,是连身体触感、重力感、温度感都逐渐消失的虚无。林晓雅感觉自己正在溶解,散开,变成无边空白里的一粒尘埃。时间感扭曲,一秒像一个世纪,又像根本不存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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