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刘文辉嘴里哼着粤语老歌!
脚下那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得哒哒作响,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还没走到店门口,鼎沸的人声就先一步涌了过来。
“刘总来了!刘总早啊!”
“刘总,今天还有没有昨天那种大青衣?
我老婆吃了,说感觉皮肤滑得像绸缎!
今天特地让我再来买两条,价钱不是问题!”
几个昨天抢到鱼的熟客眼尖,老远就跟拜财神爷似的冲他招手。
刘文辉很享受这种受人追捧的感觉!
他脚下一顿,腰杆瞬间挺得笔直,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学着电视里大老板的样子,冲着众人不轻不重地拱了拱手。
“有!怎么会没有!我们星海水产别的不敢说,极品海鱼,管够!”
那派头,活脱脱就是黄沙市场的新贵。
他走进店里,几个新招的伙计正卖力地给鱼缸换水,用雪白的毛巾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柜台上的座机电话跟疯了似的,一个接一个,铃声尖锐得仿佛要爆炸。
刘文辉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抓起电话,还没等他“喂”一声,对面就传来康总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激动得都破了音。
“刘总啊!我的亲哥!你那鱼他娘的是加了仙丹吧!
我昨天拿回去那几条,我们酒店几个舌头比金子还刁的老饕吃完,今天一大早就堵我办公室,撂下狠话说以后非你们星海的鱼不吃!
快快快,今天有什么好货,有多少我要多少!别管价钱!”
“康总您放心!今天的好货,保证比昨天还顶!”
“砰”地一声挂了电话,刘文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脚尖离地三寸,踩在云端。
这种被人当祖宗一样追着、捧着、求着的感觉,他刘文辉混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尝到!
生子?那哪里是外甥,分明就是自己的贵人,犹如再生“父亲”一般啊!
他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催命般地响了。
这次是昨天豪掷一百八十三万,买下那条天价东星斑的唐装老板的秘书,声音恭敬又客气。
“刘总,我们陈老板想预订一条五十斤以上的东星斑王,价格您随便开。
只要有货,我们愿意再加价百分之二十,只求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刘文辉拍着胸脯,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羊城水产界的无冕之王。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把黄超那老家伙挤兑黄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弄个“黄沙辉爷”的名头玩玩。
就在他春风得意,感觉人生已经到达巅峰的时候,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刘总吗?我是天福楼的老李啊,你这店门口怎么回事啊?
路都给挖了,我这运货的车堵在外面半小时了,动都动不了!”
“修路?”刘文辉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没太在意。
“嗨,多大点事,我让伙计给您送过去!您等着!”
可他刚挂断,电话立刻又响,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电话接踵而至,全都是抱怨路不好走,车进不来的。
就连刚刚还称兄道弟的粤海楼康总也打来电话,语气里全是为难。
“刘总,真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
你那路,现在就跟肠梗阻似的,我的冷链车根本开不进去!
酒店后厨几十张嘴等着鱼下锅,我只能……唉,我只能先从别家先调点货顶上了。”
刘文辉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冰水浇过,一寸寸地僵住。
那颗飘在云端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往下沉,又冷又硬。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好端端的路,早不修晚不修,偏偏在他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修?
还是这种挖断了不让过的修法?
“都别催了!老子自己去看看!”
刘文辉对着电话吼了一嗓子,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车子刚开出市场,他就傻眼了。
只见通往星海水产的那条必经之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起了一长溜的蓝色施工围挡。
路面被大型机械挖得稀巴烂,像被炮弹轰过一样,几台崭新的挖掘机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路中间!
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竟然在挖掘机的铲斗里架了张小桌子,正悠闲地斗地主!
整条路,只留下一个勉强能让自行车通过的豁口。
“师傅!师傅!这路怎么回事?要修多久啊?”
刘文辉把车窗摇下来,冲着一个叼着烟,看起来像工头的人喊道。
那工头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市政重点维修工程,闲人免问。”
“我不是闲人!我店就在前面,你这把路一堵,我生意还做不做了?”刘文辉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工期?”
那工头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领导说了,这叫‘匠心工程’,要精雕细琢,保证百年大计。
短则……一年半载吧,长嘛……那就不好说了。”
“一年半载?!”
刘文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发黑,差点没一脚油门冲过去撞死这帮王八蛋!
他看着工头那副有恃无恐、明摆着就是来恶心你的嘴脸,一个名字瞬间从牙缝里蹦了出来。
黄超!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这老王八蛋,明着玩不过,就开始来这种下三滥的阴招了!
刘文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他猛地调转车头,一路狂飙回店里。
刚刚还人声鼎沸、客户盈门的店铺,此刻门可罗雀,死气沉沉。
几个伙计正无聊地靠着鱼缸打哈欠,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句句都是嘲讽。
之前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刘文辉冲进办公室,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
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他连续拨错了三次号码,才终于拨通了朱立生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背景里传来海风和人群的喧嚣,而刘文辉的咆哮声却带着哭腔,撕心裂肺。
“生子!完了!全完了!那个姓黄的老王八蛋没完没了了,把我们路给堵了!
他找人修路,说是要修一年半载!
把店门口挖得稀巴烂!车进不来,客人都跑光了!几千万的铺子……眼看要砸手里了啊!”
电话那头,朱立生正坐在游艇的甲板上,吹着略带咸腥的海风。
他身前,那片被圈起来的海域上,三百多名“钓鱼工”正热火朝天地挥舞着鱼竿?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野性的活力。
听着电话里刘文辉近乎崩溃的咆哮,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觉得有点想笑。
黄超这老狐狸,总算没让他失望,出的招数还挺像那么回事。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朱立生的声音平稳得像脚下这片广阔的海面。
“我能不慌吗!人家都把咱们的生路给断了!那可是一年半载啊!店还怎么开?
你那几千万的铺子,就只能养蚊子了!”刘文辉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劈了叉。
“谁说路被堵了,店就开不下去?”朱立生轻笑一声,反问道。
“生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这不好笑!你快想想办法啊!”
“办法?”
朱立生站起身,走到船舷边,看着那片一望无际,属于自己的蔚蓝海域,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他黄超想在陆地上用陆地的规矩堵我?呵,真是笑话。”
他对着电话,慢悠悠地开口:“大舅,你听好了,现在就给我往外放话。”
刘文辉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竖起耳朵,连呼吸都忘了。
“告诉所有老客户,星海水产旗舰店,从今天起,暂停营业。”
“啥?!”
刘文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乎是尖叫出声,“生子,你疯了?不干了?那不是正中黄超下怀吗?!”
“谁说不干了?”
朱立生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玩味!
“你再告诉他们,既然岸上的店去不了,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卖鱼。
想吃最新鲜、最顶级的鱼吗?行啊,让他们自己来海上拿!”
“海……海上?”
刘文辉彻底懵了,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完全跟不上自己外甥的思路?
“什么意思?在码头卖?”
“码头?小了,格局小了。”
朱立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清晰而有力:“你立刻去联系游艇公司,租一百艘船!有多少租多少!
告诉所有想买鱼的客户,明天上午九点,东港1号码头集合!
我,带他们出海,现场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海上集市’!”
“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星海的鱼是怎么从海里一条条钓上来的!
让他们自己选,看上哪条,现场拍卖!价高者得!”
朱立生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和狂傲。
“他黄超不是喜欢玩吗?我这次就陪他玩个大的!
他有本事在陆地上封我一条路,有本事,把这三千平方海里也给我堵上!”
电话那头,刘文辉举着手机,张着嘴,像个被雷劈中的木雕,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海上集市?
现场捕捞?
现场拍卖?
百艇出海?
这……这他妈的还能这么玩?他聪明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个念头在冲撞,但莫名其妙地,又一次剧烈地搏动起来!
“好……好!我……我这就去办!”
他挂了电话,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无法抑制的兴奋。
……
与此同时,黄超的茶室里。
他正悠闲地品着刚到的武夷山绝品大红袍,听着手下的汇报,心情舒畅。
“黄爷,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路已经挖了,我找的是最磨洋工的施工队,跟他们说了,没有您的命令,谁敢完工就打断谁的腿。
我保证,没个一年半载,那条路连拖拉机都别想开过去。”
“嗯。”黄超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星海那边什么反应?”
“我刚派人去看过,店里已经没人了,冷冷清清的,听说那姓刘的当场就瘫了,估计这会儿正抱着头哭呢。”手下人脸上全是谄媚的笑。
“呵呵,跟我斗?毛都没长齐。”黄超冷笑一声,只觉得念头通达,浑身舒坦。
就在这时,另一个手下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冲到跟前。
“黄爷!不……不好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黄超皱起眉头,对这不成器的样子极为不满。
“星海……星海那边关门了!”
“关门了不好吗?”黄超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得意。
“可……可是他们……”
那手下喘着粗气,脸涨得像猪肝,急声道:“他们把所有客户的电话都打爆了!说明天要出海!在海上卖鱼!
还他妈的要搞什么……‘星海第一届渔业狂欢节’!邀请全城的富豪出海看他们钓鱼!”
“砰!”
黄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手里那只价值不菲的明代青花瓷茶杯,从他突然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在名贵的金丝楠木茶盘上,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