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工坊的铁腥味混着炭火的热浪扑面而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细沙,吸走了铁屑和水渍,踩上去沙沙作响。李阳蹲在一堆零件中间,后背汗湿了一大片,粗布短打沾满黑红铁屑,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手里捏着一把刚打磨好的弩机,正跟老工匠赵铁匠掰扯:“赵伯,你看这卡槽得再磨窄半分,不然箭矢发射时容易晃,精准度就差了。”
赵铁匠眯着眼瞅了瞅,手里的铁锤敲了敲弩机:“殿下,窄了怕卡壳啊,上次试验就出了这毛病。”
“所以才要改冲压模具!”李阳随手从旁边的木盒里掏出个铁块,“你看这模具,按我画的尺寸做,冲压出来的零件误差不超过一丝,卡壳的问题准能解决。”木盒上贴着纸条,写着“弩机卡槽”“扳机零件”,分类得整整齐齐,跟长安工坊里乱糟糟的堆放截然不同。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桑皮纸,是李阳手绘的锻造火候对照表,没什么复杂术语,只标着“早霞红——初锻”“落日黄——中锻”“霜雪白——精锻”,连大字不识的学徒都能看懂。几名工匠围着炼铁炉忙活,拉风箱的汉子光着膀子,汗珠砸在地上瞬间蒸发,炉膛里的火焰正呈“落日黄”,火候拿捏得丝毫不差。
李阳正说得兴起,忽然瞥见吏员领着一行人走进来,为首的夫妇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尤其是那男人的眼神,深邃锐利,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身影莫名眼熟,刚要开口询问,那男人已经走到跟前,沉声道:“李阳,你就是这么当藩王的?”
这声音如同惊雷,李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面容,手里的弩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差点没一屁股坐在细沙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不是父皇李正元还能是谁?旁边站着的,可不就是孙皇后!
“父、父皇?母后?您们怎么来了?”李阳舌头都打了结,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拍着身上的铁屑,粗布短打的衣角还挂着几根铁丝,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狼狈,哪里有半分藩王的体面。
随行的亲信们连忙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赵铁匠和工匠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是谁,但看李阳的反应,也知道是天大的人物,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站在一旁屏息凝神。
李正元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李阳满身的油污铁屑,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零件、分类木盒和墙上的火候表,语气严厉:“朕听说你在廷州搞得风生水起,还以为你潜心政事,没想到竟沉迷这些工匠琐事!穿得跟个铁匠似的,蹲在地上跟匠人讨价还价,有失亲王体面,成何体统!”
这话听起来是斥责,可熟悉他的孙皇后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李正元的目光在那些分类木盒和冲压模具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他年轻时也懂些兵器锻造,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分类和模具,能大大提高效率,绝非寻常工匠能想到的。
李阳缓过神来,痞气又上来了,挠了挠头笑道:“父皇您这话说的,治国哪能光靠坐在府衙里?这些连弩可是咱们廷州的保命家伙,我不多盯着点,万一出了岔子,匈奴打过来咋办?”他捡起地上的弩机,递到李正元面前,“您看,这改良后的连弩,射程能多三十步,上弦也更省力,士兵们用着顺手,打仗才能赢啊。”
李正元接过弩机,入手沉甸甸的,工艺精细,卡槽处打磨得光滑平整,比宫里兵器库的连弩还要精良。他试着拉动扳机,手感顺畅,没有丝毫卡顿,心里暗自赞叹:这小子看着不着调,手上的活儿倒是真扎实。
“强词夺理!”李正元板着脸把弩机扔回给李阳,“藩王当以政事为重,锻造兵器自有工匠,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父皇您有所不知。”李阳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些,“廷州不比长安,工匠们懂手艺,但缺法子。我把这些门道教给他们,效率能翻倍,咱们才能造出更多连弩,练出更强的兵。再说了,亲力亲为才能知道问题在哪,总不能光听汇报就拍板吧?”
孙皇后看着儿子满手的薄茧和衣角的补丁,心里早就软了,拉了拉李正元的衣袖,轻声道:“陛下,阳儿也是为了廷州,为了边境百姓,他在这儿吃苦受累,没半点藩王的架子,已经很难得了。”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塞给旁边的孙旺,“这是给阳儿的,让他买点好吃的,添置几件衣裳,别太委屈自己。”
孙旺刚要接,就被李阳拦住了:“母后,您这可不行!”他把锦袋推了回去,“廷州现在不缺这些,工坊管饭,衣裳有粗布的就行,银子留着给宫里用,或者赏给底下的人也好。我这儿啥都不缺,您别担心。”
“你这孩子。”孙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黝黑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这孩子在长安时娇生惯养,谁能想到被贬到廷州后,竟变得如此踏实肯干,还懂得体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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