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在晒谷场上空盘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人群并未立刻离去,一张张被酒精和激动染红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新生的光彩。
他们三五成群,大声地谈论着,比画着,仿佛要将胸中那股烧了半辈子的郁气,一次性吐个干净。
桃婶挤开人群,走到沈玖身边,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沈玖的手,力道大得让沈玖都感到了一丝疼痛。
那掌心的温度,滚烫,粗糙,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坚实:“好孩子……好孩子……”她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两个字,泪水终于决堤。
这泪水里,有为沈云娘的叹息,有为自己的释然,更有为未来的期冀。
“桃婶,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沈玖反手握住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人群中,徐伯正被几个邻村的会计围着,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协同体”和“基金”的初步构想。
这位退休的老会计,此刻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一种找到了毕生事业的灼热。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狂欢之中。角落里,几个外村的村长正聚在一起,面色凝重,低声议论:“这沈家丫头,魄力是真大,可……可她这么干,是不是太过了?”
一个山羊胡的老者,是邻村的王村主任,他嘬着牙花子,忧心忡忡,“把酿酒的方子,就这么公开了?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饭碗啊!万一让人学了去,咱们喝西北风去?”
“老王,你这话就有点短视了。”另一个方脸的汉子反驳道,“小玖不是说了吗?咱们是‘百村联酿’,拧成一股绳!方子公开,是为了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把盘子做大!你想想,一个村子的产量能有多少?一百个村子呢?到时候,‘麦田秋’这个牌子,就不只是沈家村的,是咱们所有人的!谁想跟咱们斗,得先掂量掂量!”
“理是这个理,可人心隔肚皮啊……”王村长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向台上的沈玖,“这丫头,心太大,也太善。我怕她镇不住这燎原的野火,反倒烧了自己。”
他们的议论,沈玖并未听见。
她安抚好众人,独自一人,在夜幕降临后,回到了沈家祖宅的废墟。
白日的喧嚣已经远去,天地间只剩下风与月的私语。
月华如水,冷冷地洒在断壁残垣之上,勾勒出一种苍凉而悲壮的轮廓。
那重建的地窖入口,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清冷的霜华,像是一道通往过往的伤口,如今正被时光温柔地缝合。
沈玖站在入口前,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冷冽空气。
她没有立刻下去,只是闭上眼,在心中,用一种告别般的平静,默念了一声:“签到。”
没有熟悉的机械音,没有流光溢彩的面板。
静默了许久,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意念,如风中的余烬,在她心底缓缓浮现。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
【心印?永续……使命已完整传递…】
【后续反馈,将随使用者心意,自然流转…】
最后,那道意念化作了一句悠远绵长的叹息,仿佛来自千年的时空彼岸,又仿佛就是她自己的心声:
【此后山河万里,你心之所至,便是签到之地】
【你,即道场】
话音落,意念散。
如同最后一滴融入大海的雨水,再无痕迹。
沈玖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知道,那个陪伴她从迷茫走向坚定的“系统”,那个承载了无数先辈不甘与执念的“金手指”,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了她神魂中永不熄灭的火种。
她不再需要指引,因为她自己,就是方向。
她蹲下身,顺着地窖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新修的地窖保留了老窖的根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窖香,那是无数微生物在时光中繁衍生息、与五谷精魂交融后,沉淀下的醇厚味道。
她走到地窖最深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她用手,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拂去石砖缝隙间的尘土。
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陪伴她一路走来的半截曲刀残片。
在月光的余晖下,它不再发烫,也不再闪烁着神秘的微光。
它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锈迹斑斑的铁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仿佛一位走完了漫长旅途的行者,卸下了一身的风霜,只剩下最质朴的疲惫与安详。
沈玖凝视着它,良久,撬开了旁边一块松动的石砖,露出了下面湿润的窖泥。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新刻的玉牌放了进去,玉牌上只有两个字——云娘。
而后,她将那半截曲刀残片,轻轻地放在了玉牌之旁。
最后,她搬来一坛刚刚封口、尚未贴上酒标的“麦田秋”新酒,稳稳地压在了石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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