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天光澄澈如洗。
青禾村的空气里,还弥漫着“心印酒”售罄带来的狂欢余温,混杂着新雪的清冽与泥土的芬芳。
村东头的酿酒作坊,热气蒸腾。
沈大山带着几个年轻后生,正小心翼翼地开启第一坛窖藏足期的“心印酒”。按照古法,这头一坛酒,需敬天地,祭先祖。
陶土坛盖上的黄泥封印被轻轻敲开,一道浓郁至近乎实质的酒香,轰然炸开。
那不是寻常的酒精辛辣,而是一种复合的、极富层次感的香气。
前调是高粱与糯米蒸熟后的醇厚甜香,紧接着,是窖泥中无数微生物经年累月驯化、代谢后,升华出的独特窖香,沉稳如大地。
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类似陈年果脯与淡淡花蜜的复合香气,如同游龙,缠绕其上,勾魂摄魄。这,便是沈氏神曲独有的“心印香”。
“好酒!是那个味儿!是那个味儿!”沈大山激动得老脸通红,眼眶都湿了。他用竹勺舀起一勺,酒液清澈微黄,挂在勺壁上,如油般黏稠,拉出一条细长的酒线,久久不断。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沈玖站在人群外,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那是一封来自国家商标局的电子邮件,措辞官方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刺入她的眼眸:
【驳回通知:关于“麦田秋”第33类(酒类)商标注册申请……经查,“麦田秋”商标已由“安禾市禾源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于三个月前注册成功】
“禾源文化”……郑文澜那张温和儒雅的脸,瞬间在沈玖脑海中浮现,又迅速与另一张精明市侩的脸重合——县国资办的吴主任。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邮件附件里的一份扫描文件——《关于青禾村部分无形资产委托打包转让前期审核备案文件》。
文件的末页,那枚鲜红的、她曾以为是保护伞的“青禾县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平台”公章,此刻看来,却像一个早已张开的、沾着血腥的捕兽夹。
原来,那场看似公允的拍卖会,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场合法掠夺。
他们甚至没有去抢“沈氏神曲”这个烫手山芋,而是釜底抽薪,取了意境相通,但法律上毫无关联的“麦田秋”。
他们算准了,她所有的宣传、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情怀,最终都会为“麦田秋”这三个字作嫁衣。
“小玖,快来尝尝!成了!”沈大山兴奋地朝她招手。
沈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还挤出一个微笑。
她走过去,接过酒勺,送到唇边,酒液的醇香瞬间包裹了味蕾。
她却尝到了一丝彻骨的冰冷:“大山叔,酒很好。”她轻声说,“但我们的根,快要被刨了。”
……
当晚,寒月如钩。
沈玖独自一人回到了沈家祖宅的废墟。
白日里的喧嚣散尽,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寒风中无声矗立,碎雪被风卷起,打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她没有点灯,借着清冷的月光,摸索到早已坍塌的地窖入口。
这里曾是沈家历代女匠存放绝密曲种的地方。她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
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残片,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刃口上还残留着陈年的药草与谷物混合发酵后留下的深褐色痕迹。
这是奶奶临终前交给她的,一枚清代曲刀的残片。
当年沈氏总局被查封,族中长老收缴了所有象征女匠身份的信物,唯有奶奶,拼死藏下了这最后的半枚。
“奶奶,他们要夺走我们的根。”
沈玖跪在冰冷的土地上,用双手刨开冻土与瓦砾,将那枚曲刀残片,轻轻地、庄重地,重新埋入了地窖的原位。
她没有哭,眼中燃烧着一簇幽冷的火焰。
她点燃了三炷香,插在残片前的土地上,青烟袅袅,在寒风中挣扎着,不肯散去:“沈氏历代先祖在上,不肖子孙沈玖,今日以血为契,以身为引,立誓夺回祖业根脉。”她闭上双眼,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仿佛在与这片土地,与这百年的英魂对话,“此艺,不为一人独占,不为钱帛所售。它生于斯,长于斯,当归于血脉所承,归于此地众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心口一热。
那枚埋入地下的曲刀残片,仿佛与她血脉中流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没有光芒,没有提示框。
但沈玖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已经静默的系统,像一口被重新敲响的古钟,发出了一声悠远深沉的回响。一种全新的、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感知,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检测到主动意志锚定】
【血脉信物归位,历史节点激活】
【“心印?永续”系统,启动“情境共鸣”模式】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低语。
接下来三日,青禾村的村民发现,沈玖变得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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