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云,如神剑垂落。
那一道金芒将广场上由油布伞构成的守护圈映照得如同圣域之后,便缓缓敛去了神威。
厚重的乌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雨势渐收,化作了如丝如缕的牛毛细雨,带着洗去尘埃后的清新,弥漫在青禾村的每一个角落。
记者们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抢到惊天头条的亢奋,在村民们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程砚舟早已在保镖的簇拥下,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退场,那张铁青的脸,成了这场风波里最生动的注脚。
喧嚣散尽,广场复归宁静。
村民们没有立刻散去,而是自发地帮着沈玖收拾讲台,将那本《青禾女匠名录》如同珍宝般,由桃婶亲手再次用粗布包好,妥善收藏。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
他们看向沈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对于一个 “能人” 的信赖,而是多了一份近乎信仰的追随。
沈玖站在小院门口,雨后的泥土芬芳混杂着院内晾晒的曲母散发出的独特醇香,钻入鼻息。
那香味,是粮食的魂,是时间的魄,是青禾村女人们一代代心血的凝结。
她身后,那些在风中轻轻翻动的曲块,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双双在风雨中从未合拢、倔强伸出的手掌。
“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沈玖心头一动,划开了接听键。
“是…… 是沈玖,沈总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女声,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与颤抖,正是县非遗中心的周小琴。
“是我。” 沈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这通电话。
“你…… 你快做准备吧!” 周小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发布会的事…… 县里震动很大。郑主任…… 郑文澜主任他,他刚刚召集了评审组,把青禾酒的非遗最终评审会,定在了七日之后!”
沈玖的眸光微微一凝。
这么快?
这不像是正常的流程,倒像是…… 一场蓄谋已久的狙击。
“而且,” 周小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仿佛她身边正有无数双耳朵在监听,“他…… 他以‘规范非遗申报标准,确保历史严肃性’为由,刚刚拟定了一条补充条款,并且要求立即执行。”
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语速将那条款的内容背了出来:“‘凡申报酿造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其核心技艺传承谱系,必须有据可考,有史可查。有效传承证明,仅限于官方县志、宗族祠堂正册中有明确记载的、三代以上男性族长或核心匠人的连续记录。民间口述、乡野杂记以及任何非官方的文献、手抄本,均不具备法律效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向青禾村的要害!
周小琴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他还…… 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说为了保证历史的‘纯洁性’,所有申报材料里,任何提及女性个体姓名、并将其列为‘传承人’的内容,必须…… 必须全部删除!”
“他说……‘女人的名字,上不了史书,更撑不起传承’!”
轰!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声无形的惊雷,在沈玖的脑海中炸响!
她握着手机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二色。
那晾晒的曲母,那雨后的青山,那湿润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好一个 “女人的名字,上不了史书”!
好一个 “撑不起传承”!
这已经不是偏见,而是诛心!
郑文澜这一招,比丰禾集团的推土机还要狠毒。
推土机推倒的是房子,而他,是要从根源上,用 “合法” 的程序,用 “权威” 的标准,彻底抹杀青禾村数百年来以女性为主体的酿酒历史!
将她们所有的血与泪,所有的坚守与牺牲,全部定义为 “无效”,定义为 “不存在”!
“沈小姐,你听到了吗?我知道这很难,但这已经是定局了,郑主任在县志办三十年,他说的话,就是这里的铁律…… 你……” 周小琴还在焦急地解释着什么。
“我听到了。” 沈玖打断了她,声音出奇的冷静,冷静得像一块被深潭浸泡了千年的寒冰,“周姐,谢谢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挂断电话,沈玖缓缓闭上眼。
那股刚刚在她体内苏醒的、源自血脉的力量,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消沉,反而像被投入了新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知道,舆论的胜利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场关于话语权的战争,一场关于 “正统” 定义的战争!
当晚,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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