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然静止。
仿佛连废墟上空闪烁的星辰,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呼吸。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将程砚舟那三个字衬得愈发刺骨。
“五十万。”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黑色西装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不是在竞价,而是在宣告一个结果。
这是一种源于绝对权力的傲慢,一种视万物为商品的冰冷逻辑。
他身后的助理,脸上甚至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 “情怀” 的范畴,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为 “无名氏” 的故事而感动的人脸上。
拍卖师握着木槌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向高台上的沈玖,眼神里充满了询问与挣扎。
沈玖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火光,与程砚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空中交会。
没有愤怒,没有惊惶,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千年古井,倒映着漫天星河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
“程先生,” 她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您知道,浓香型白酒的灵魂是什么吗?”
程砚舟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等他回答,沈玖继续说道:“是窖池里的泥。是那看不见、摸不着,却代代相传,活着的菌群。它们,就像人的血脉。”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那面斑驳的夯土墙:“这面墙上,刻着的名字,就是青禾酒的‘活窖泥’,是我们的血脉之源。五十万,很多,足以买下十座,甚至一百座金碧辉煌的酒窖。”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如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但,你买不走一段活着的历史,更买不走她们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玖动了。
她没有再看程砚舟一眼,而是转身,将手中那支早已备好的火炬,毅然决然地触向了墙壁的底端。
那里,悬挂着一卷用枯黄麻绳串联起来的、浸透了松脂的干燥木牌长卷。
“轰 ——!”
火焰如一条苏醒的巨龙,瞬间吞噬了第一块木牌。
火舌沿着浸满油脂的麻绳疯狂蔓延,向上、向两翼,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点燃了整面墙!
那不是一面墙,那是一座碑!
一座镌刻着无数女性命运的无字碑,在今夜,终于有了属于她们的姓名!
火焰舔舐着那些刀刻斧凿的名字 —— 沈李氏、王赵氏、孙陈氏、周刘氏…… 火光中,那些古朴的姓氏仿佛活了过来,在夯土墙上跳跃、舞蹈,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坛酒,不是商品。” 沈玖的声音,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仿佛带着神圣的审判意味,“是祭品!”
“祭奠那些被遗忘的先人,祭奠那些被抹去的功勋,祭奠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女儿魂!”
全场死寂。
围观的人群,无论是本地的村民还是远道而来的竞拍者,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震撼与敬畏。
那熊熊燃烧的,分明不是一面墙,而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段被强行点亮的记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热泪,他们颤抖着双唇,跪倒在地,朝着那面火焰之墙,深深叩首:
“七娘子…… 是七娘子啊……”
“阿香婆…… 我奶奶说过,阿香婆的酒曲,能让哑巴说话……”
低沉的、饱含深情的呢喃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直播间里,镜头因为摄影师的震惊而剧烈晃动,画面中只有一片赤红的火海。
弹幕在静止了三秒后,如同山洪暴发般井喷而出:
【我操!我一个大男人,眼泪下来了!这不是卖酒,这是在给我们上历史课】
【破防了,彻底破防了!这才是真正的非遗,有血有肉,有风骨】
【五十万?程砚舟想买人家的祖宗牌位吗?太侮辱人了】
【沈小姐牛逼!这把火,烧得太解气了】
程砚舟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个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神只般的女人,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他可以算计商业价值,可以评估市场风险,但他算不到,有人竟会用如此惨烈而壮美的方式,将 “价值” 这个词,彻底焚烧成灰。
火光渐弱,墙上的木牌已化作飞灰,只有那些被熏得漆黑的名字,如同烙印一般,更深地刻入了夯土墙的肌理之中。
沈玖转过身,面向众人,高声宣布:“从今日起,‘麦田秋’系列,将不再接受任何形式的匿名竞拍。每一坛封酒,都将记录下买家的郑重承诺 —— 你,愿意为守护这段真实的历史,做些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前排一个略显尴尬的身影上 —— 那是金律师派来的,拍下第九坛酒的代理人:“同时,为了回应某些质疑,也为了保护所有真正热爱青禾酒的朋友,我们将现场启用‘青禾’独有的防伪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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