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东方既白。
青禾村仿佛被昨夜那场无声的硝烟洗涤过,空气清冽得像一口深井里的水。
然而,沈玖的心头,却压着一块比井底寒石更沉重的东西。
“核心菌种进入‘休眠加密’状态。解锁条件:未知。”
这行冰冷的系统文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铐住了 “麦田秋” 的灵魂。
昨夜井壁那转瞬即逝的温热,如同一场幻梦,只留下这残酷的现实。
菌种是安全的,却也成了一座无法开启的宝藏。
她站在麦田南坡,一座新搭的茅草曲坊前。
晨风带着泥土与麦秆的芬芳,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这曲坊是村里女人们连夜赶工搭起来的,结构简陋,却透着一股拙朴的生命力,像一头蛰伏在田埂上的土兽。
在沈玖的掌心,静静躺着一片签到所得的系统残页 ——【节气制曲时辰表】。残页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只有一行字,如刀刻斧凿:清明前三日,午时正,阳气至盛,启曲。
只剩下四十八小时。
她缓缓蹲下身,捻起一把曲坊下的黄土。
土质细腻,带着恰到好处的湿度。
指尖摩挲间,颗粒感清晰地传递到神经末梢。
浓香型大曲,讲究 “清、净、纯”,对制曲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
这 “三合泥”—— 黄土、麦麸、稻壳混合而成的踩曲基底,便是第一道关隘。
泥要柔韧如筋,踩压需持续六个时辰,也就是整整十二个小时,其间不能停歇,否则曲坯内外温差过大,杂菌滋生,一池皆废。
“现代人…… 哪里还有这样的体力?”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
昨夜的梦境,在此刻猛然倒灌回脑海,清晰得仿佛亲历。
梦里,她不再是沈玖,而是另一个女人。
身着粗布长裙,赤着一双脚,站在一汪泥潭里。
那不是泥,是血与土的混合物,黏稠而温热。
她看见自己的脚踝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一丝丝渗出,染红了裙角,也染红了脚下的 “三合泥”。
她不觉得痛,只是机械地,一下又一下地踩踏着。
口中,无意识地哼唱着一支破碎的调子,那调子与阿水嫂在井边唱得别无二致。
而在那歌声的间隙,一个缥缈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仿佛从血脉深处响起:
“女儿心血养,方得真香透骨髓。”
……
“玖娃,想啥呢?”
一个沙哑而淳朴的声音打断了沈玖的沉思。
她抬起头,看见桃婶一瘸一拐地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猪食的木桶,显然是刚从猪圈那边过来。
她将木桶重重放下,卷起裤腿,露出那双常年劳作而有些浮肿变形的膝盖。
“我这腿脚是不好使了,” 桃婶咧嘴一笑,露出被岁月熏黄的牙齿,那笑容里却有一种惊人的坦荡,“可我这心,还在。猪圈里那泡猪粪,我都踩了十年了,还怕这点干净泥?”
沈玖鼻尖一酸,连忙起身,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出早就备好的护膝和一双高筒防滑靴:“婶子,戴上这个,能省点力气,也防滑。”
桃婶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自己的那双大脚上,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骄傲。“老法子不兴穿这些。俺娘说,这叫‘赤脚通灵’,脚底板有几百个穴道,能感知到泥里的温度变化。什么时候该快,什么时候该慢,脚底板会告诉你。穿上鞋,就跟隔着口袋摸猫崽子似的,没数了。”
“赤脚通灵……” 沈玖心头猛地一震!
那些被斥为 “迷信” 的土话里,竟藏着最朴素的科学原理!
这哪里是什么玄学,这分明是经年累月的劳作,在人体上刻下的生物反馈机制!
所谓 “体感控温”,正是利用人体最敏感的足底皮肤,来实时监测发酵过程中最关键的温度曲线!
她瞬间推翻了自己原先设想的 “标准化流程”。
“婶子,你说得对。” 沈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不要统一动作,就按老法子来!待会儿大家就跟着阿水嫂的调子,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凭自己的感觉来。我会记录下每个人的节奏和力度,咱们用新法子,给老祖宗的智慧做个‘翻译’!”
桃婶听得半懂不懂,但她听懂了 “按老法子来” 这几个字,顿时高兴起来:“这就对了!酿酒跟生娃一样,哪能有一个模子的!”
正说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坡下传来:“玖、玖姐…… 桃婶……”
是村里的一个年轻媳妇,叫兰儿,丈夫在外打工,自己带着孩子。
她手里捏着衣角,脸上满是惶恐:“我…… 我听说了,也想来。可…… 可我男人刚打电话回来,说、说网上都传遍了,说咱们这是胡闹,是违法的…… 还说丰禾集团要告我们,让我们赔死…… 我…… 我怕……”
桃婶脸色一沉,刚要开口骂,沈玖却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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