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天幕被撕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
白芷就站在那片光与暗的交界处,雨水沿着她被黑布蒙住的眼眶流下,仿佛两行无声的泪。
她怀中那架断弦的古筝,如风中飘零的枯叶,在风中发出细微的悲鸣。
棚屋内的沈玖,心神与大地相连,却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这股突兀而来的、浸透了死寂与绝望的气息。
她没有回头,却仿佛能“看”见那个在雨幕中孑然而立的孤影。
来者,亦是求渡者。
这一夜,无人入眠。
女人们在恐惧中相拥,沈玖在寂静中引导,而白芷,则在风雨中站立了整整一夜,如一尊被岁月侵蚀的望夫石。
直至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厚重云层,如破晓的银刃划开阴翳时,风雨骤歇。
“默酿,起。”
沈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十七名神情麻木的女人,在各自家人的搀扶下,赤着双脚,踏入了旧曲坊遗址上那个新挖的、铺满了金黄谷料的巨大曲池之中。
高粱的颗粒、稻壳的粗粝、曲粉的细腻,混合着昨夜的雨水和清晨的露珠,在脚下漾开某种温润又粘稠的触觉。
这是酿造“麦田秋”的第一步——踩曲。
以人之体温与气力,唤醒沉睡于谷物中的酒之精魂。
“一步,一呼。一步,一吸。”
沈玖盘坐曲池畔,双手仍紧贴着湿润的土地,声音化作唯一的指令。
女人们的动作生涩僵硬,如提线木偶般机械。
她们眼神空洞,只是重复着抬脚、落下的动作。
每一次脚掌陷入谷料,都伴随着一声压抑而沉重的喘息。那不是酿酒的号子,而是生命被禁锢后,从肺腑深处迸发出的本能挣扎。
棚屋之外,一些闻讯赶来的村民远远观望着,议论纷纷。
“这成何体统!让女人家光脚踩粮食,闻所未闻!”须发皆白的老者捶着胸口,满脸痛心。
“是啊,沈小姐是不是疯了?酿酒怎能不出声?这不是胡闹吗?”
“我婆娘本来就傻了,再被她这么一折腾,怕是……”一个壮汉眼圈泛红,攥紧了拳头,却又不敢上前。
陆川带着几个队员守在外围,面沉如水,将所有质疑与骚动都拦了下来。他不懂酿酒,但他懂沈玖。这个女人,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沈玖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脚下土地的共鸣之中。
【情感共振值 3%…… 5%…】
【群体潜意识壁垒出现松动…】
【记忆孢子释放阈值:19%…】
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如流水般划过。
她能感觉到,一股股压抑了太久的悲伤、恐惧、不甘,正通过女人们的脚底,缓缓渗入大地,与那古老的脉动进行着微弱的交融。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村口玩泥巴的小雨,不知何时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跑进了棚屋。
他看见那么多人聚在池子里‘玩泥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一脚踩了进去。
“小雨!”他母亲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拉拽。
“别动。”沈玖的声音及时响起。
小雨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谷料里,小小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倒在曲池中央。
他也不哭,抓起一把混合着高粱与稻壳的湿料,好奇地嗅了嗅,然后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油布与阳光,喉咙里发出一串不成调的、带着气泡音的哼鸣。
“嗬……嗬……啊……呀……”
那不是歌,甚至不是调。那是婴儿在学会说话之前,用生命最原始的冲动,与世界进行的第一次互动。
纯粹,干净,不带任何意义,却蕴含着一切意义的可能。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这串气音儿歌的响起,曲池中那十七个女人原本杂乱无章、全靠意志力维持的踩踏节奏,竟在瞬间变得整齐划一!
她们的呼吸,也从之前的沉重压抑,变得与那孩童的哼鸣同频。
一呼一吸,一起一落,似有双无形之手,为她们打着节拍。
“这是……”陆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立刻对身边的技术人员下令,“快!分析那个孩子的声音频率!”
几秒钟后,结果传回,陆川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快步冲进棚屋,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沈玖!那孩子的哼鸣频率,与我们监测到的地脉核心震动波完美契合!这不是乱哼,而是一种最原始的记忆载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玖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她猛然想起了奶奶日记扉页上那句潦草的字迹:“话最先从喉咙里爬出来,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是啊!
语言、歌声,皆是后天加诸的枷锁!
而归流会,正是利用了这枷锁,施加了名为“死亡”的封印。
想要破除封印,便不能在枷锁上费心思,而要回到一切的起点,回到语言未成、声音仅为喉咙与土地共鸣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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