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青禾村,被一层薄如轻纱、仿佛能拧出水珠的雾气笼罩。
远山如黛,寂静无声。
昨夜那一场席卷天地的地脉共鸣,仿佛只是沈玖一人独享的幻梦,醒来后,万物依旧。
但沈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再次踏入了沈家祖宅的废墟。
绕过断壁残垣,她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长满了青苔的石门,走进了阴冷潮湿的地窖。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木与陈年酒糟混合的复杂气息,那是时间的味道,亦是死亡与新生交织的序章。
这里,是沈家酒坊的根,也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沈玖没有点灯,黑暗反而让她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
她走到地窖中央,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窖池的中心位置。
她从随身带来的布袋里,取出几样东西——一把铁铲,一袋麦秆燃烧后留下的草木灰,还有一个空陶罐。
她缓缓跪下,伸出双手,缓缓插入那冰冷湿润的泥土中。
那触感,不再是记忆中冰冷的泥,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肌肤般的温润。她知道,这是昨夜地脉共鸣后,土地苏醒的迹象。
她沉默地挖着,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随后,她将细腻的麦灰与挖出的窖泥,依着古老的比例混合,添水后,用手掌反复揉捏、捶打。
这种手法,记载于奶奶日记的残页中,是古时制作窖池时,用以“安神养菌”的秘法。
泥土在她的手中,渐渐有了生命。
她没有制作陶罐,而是将其塑成一个微型的、古朴的火盆。盆壁粗糙,却透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细长的竹简。
竹简上,是她用小楷一笔一画,亲手誊抄的七十三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来自那本血泪浸透的《清洗名录》。
她将竹简轻轻放入新制的陶瓮,宛如安放一个个疲惫归家的灵魂。
没有签到,也没有刻意引导。
但当她将双手覆上那冰冷的陶瓮时,掌心的钥匙印记骤然滚烫,似有一股灼热血流自心脏奔涌而出,瞬间贯通四肢百骸!
【承统之眼?共鸣态,已激活】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沈玖没有感到丝毫刺痛。
眼前一黑,随即浮现出一幅模糊闪烁的画面,像是隔着毛玻璃窥探一段被尘封的旧时光。
画面中,同样是这个地窖,但四周的窖池完好无损,酒香冲天。
数名身着统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冰冷面具的“归流会”成员,如同幽灵般围立四周。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她双手高高捧着一沓厚厚的手稿,那正是《神曲酿造法》的原稿!
是奶奶!年轻时的奶奶!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
一个火把,自黑暗中递了过来,火焰跳跃着,映亮了一只同样瘦削、却骨节分明的手。火光舔舐着手稿的边缘,将其点燃。
就在那人准备将整个火把都扔向奶奶脚边的酒糟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是想将袖口挽得更高一些,以免被火星燎到。
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他的手腕彻底暴露在火光之下。
一道狰狞扭曲的陈年伤疤,如同蜈蚣般盘踞在他的右腕上!
轰!
沈玖的脑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那道疤,她见过!就在不久前,就在沈砚文那间奢华的书房里,当他为自己倒茶时,她曾无意中瞥见过!一模一样!
是他!
原来,那夜亲手点燃大火,将奶奶和沈家百年基业一同推入深渊的,不是什么面目模糊的刽子手,而是他!是当时还只是个少年的,沈砚文!
画面破碎,沈玖猛然回神,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泥土里。
她没有嘶吼,没有哭泣,一股比愤怒更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
他也是沈家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抿紧唇角,将火盆与陶瓮裹进旧布,一铲一铲将泥土盖回坑洞,直到地面恢复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最后一抔土落下,她踩着潮湿的泥阶走出地窖,晨光像薄纱般笼住肩头,她摸出手机按下陆川的号码。
“陆川,帮我个忙。”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想以省非遗档案调研的名义,调阅一份资料。沈砚文,沈会长的早年学术履历,尤其是他的硕士毕业论文。”
陆川没有多问,只是沉声应道:“好,给我半天时间。”
效率惊人。下午时分,陆川便将一份加密文件发了过来。沈砚文的硕士论文,题为《论民间技艺传承中的失控风险与规训路径研究》。
论文本身写得四平八稳,引经据典,充满了学术性的傲慢。
但其中一段被作为反面案例引用的匿名口述,却让沈玖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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