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锈迹斑驳的黄铜钥匙,在沈玖掌心刻下一道深刻的压痕,宛如古老的烙印。
它的冰凉与奇异的微烫交织,恰似青禾村的秘密——一半沉于井底寒水,一半燃于传承之火。
“记忆之钥……”
沈玖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目光穿过书院的重重院落,最终落定在那片早已化为废墟的祖宅方向。那里,有另一把锁。
她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快步走向那片断壁残垣。
许伯远远望见她,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却只是默默低头,继续清扫着地上并不存在的落叶,仿佛要将几十年的光阴,一寸寸扫入尘埃。
祖宅的地窖入口,被一块沉重的青石板压着,与周围的瓦砾混为一体。
若非记忆指引,无人能发现。沈玖合数人之力,才将石板缓缓移开,一股混合着泥土、陈腐木料和某种奇异菌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这味道,酷似浓香型白酒开窖时那股醇厚且霸道的窖香,却又添了一丝岁月的悲凉。
地窖不深,四壁是用本地的青石垒砌,石缝间渗出湿润的水汽,长满了青黑色的苔藓。
沈玖打开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划过,照亮了地窖尽头的一面墙。
那面墙看似与别处无异,但当沈玖将那枚黄铜钥匙插入一道几乎与石缝融为一体的锁孔时,奇迹悄然降临。
“咔嗒。”
一声轻响,机栝转动。
整面石墙竟向内凹陷,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夹层。
夹层之内,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铁柜,柜身上锈迹斑斑,仿佛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铁柜没有上锁。沈玖深吸一口气,拉开柜门。
没有金银财宝,没有绝世秘籍。
柜中,仅有一册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簿册,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颤抖着手,解开层层包裹的麻绳,一本手写的册子出现在眼前。封面是四个用血墨写就的、杀气凛然的大字——《清洗名录》。
翻开第一页,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铁锈与草药的血墨气味,让沈玖的胃部一阵痉挛。
泛黄的纸页上,是一排排用蝇头小楷记录的、触目惊心的文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被强行中断的传承,一个被抹杀的鲜活生命:
“陈氏,同治二年,投井明节,其‘百花入曲谱’焚毁。”
“李氏,光绪十年,病亡注销,族谱除名,其‘分层发酵心法’失传。”
“王氏,民国七年,自愿焚稿,入庵修行,其‘糟醅回酒术’绝。”
一桩桩,一件件,冰冷的文字背后,是血淋淋的现实。
沈玖的手指一页页地翻过,心也一寸寸地沉入冰窖。这些所谓的“清洗”,绝非守护之名,实乃以“净化”为幌子,对女性技艺持有者展开的系统性屠戮!
当她翻到中间一页时,呼吸猛地停滞:
“赵氏(阿芸),嘉靖三十八年,火刑。其血调墨,书《九阴培菌谱》,即毁。”
阿芸!
那个在幻境中被火焰吞噬的少女!
原来,她不仅是献祭的牺牲品,她的血竟还被用来书写另一本魔典!
而那本所谓的《九阴培菌谱》,恐怕才是“归流会”真正的核心传承。
她们的技艺被视为“怪力乱神”,她们的生命被当作祭品,她们的鲜血却成了敌人壮大自身的养料!
何其荒谬!何其残忍!
沈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忍着滔天的恨意,继续向后翻阅。
终于,在近代条目的末尾,她看到了那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名字:
“林婉如,1998年,强制治疗,录音销毁,关联传承链截断。”
奶奶!
未有“焚毁”之刑,未闻“投井”之祸,唯有“强制治疗”四字,却比刀剑更诛人心。
他们不仅要毁掉她的技艺,更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毁她,让她成为世人眼中的“疯子”!
在名录的最后一页,附着一行用朱砂笔写下的小字,笔锋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清洗非恶,乃护统之祭。影行者当如刀,不问因由,只循灯令。”
署名,只有一个——“陈默”。
“陈默……”沈玖将这个名字狠狠地刻在心底。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川的电话:“陆川,帮我查个人,陈默,性别男,年龄应该在六十到七十岁之间。他是‘归流会’的‘影行者’,负责执行‘清洗’任务。”
电话那头的陆川沉默了片刻,声音凝重地传来:“‘影行者’……这个身份很敏感,官方档案里不可能有记录。我会尝试从归流会内部的非正式人员流动,以及当年与你奶奶相关的医院、社区记录里做交叉筛查。给我点时间。”
等待的每一秒,都如置身滚烫的酒糟中煎熬,时间仿佛凝固。
沈玖抱着那本《清洗名录》,坐在冰冷的地窖里,仿佛能听见那七十三位女性冤魂的哀号。
两天后,陆川的电话打了过来:“找到了。邻县一家名叫‘夕阳红’的养老院里,有一个叫陈默的护工,六十一岁,档案很干净,但他的曾用名就是陈默。最关键的是,他入职的时间是1998年底,就在你奶奶被‘强制治疗’之后不久。他像是在躲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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