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的专项扶持资金,如同一股强大的动力,注入了青禾村这潭看似平静的古井深水之中,迅速引发了经济发展的热潮和社区的活力。
消息到账的次日,青禾村的百年祠堂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切入堂内,照亮了无数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
祠堂正中,悬挂着“同脉社”的牌匾,字迹是沈玖亲笔所书,清隽风骨。然而此刻,牌匾下的气氛却与这两个字背道而驰。
“三千万!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零!”一个年轻后生咂着嘴,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玖姐,这钱……咱们自家人该咋分?”
一言既出,满堂嘈杂。
“啥叫自家人?咱们青禾村沈姓一族,才是根正苗红的自家人!”
“放屁!我婆娘姓李,她奶奶当年也是传了手艺的,这不算自家人?”
“那外村的呢?柳河镇那帮人,就跟着摇旗呐喊了几句,也想来分一杯羹?”
争吵声、质问声、算计声交织,与祠堂古木的沉香缠绵,酝酿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这气息,比酿坏了的酒更刺鼻。
沈玖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法子,称量着人心。
就在这时,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堂内的喧嚣。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如风中残烛般佝偻的老妇人,在孙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颤巍巍地挪了进来。
是赵阿婆,来自邻村,一个在“寻脉计划”中从未有过名姓的边缘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带着一丝不解与戒备,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赵阿婆已经八十一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如刀刻斧凿般的沟壑,一双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千年尘垢的琉璃。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径直走到祠堂中央的供桌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布包被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的物件——竟是两段早已褪色到近乎透明的红布条,用一根粗糙如岁月刻痕的麻绳系在一起,布料边缘已经起了毛,脆弱得仿佛一触即散。
“这是……啥玩意儿?”有人低声嘀咕。
赵阿婆没有理会,她用那双枯树皮般的手,轻轻抚摸着红布条,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时光的郑重:
“百年前,青禾村大旱,颗粒无收。外乡人逃难至此,饿殍遍地。是沈家先祖,沈云娘,开仓放粮,又在井边立誓,愿将酿酒的曲种,传于外姓,以求火种不灭。”
她的目光,终于从红布上抬起,望向众人:
“我太爷爷,就是当年活下来的外乡人之一。立誓那天,沈云娘解下自己织的红绸腰带,撕下半幅;我太爷爷也从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完整的衣裳上,撕下一角。他们以这井水为证,结帛为盟。”
赵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尽管依旧颤抖,却字字如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云娘说:‘麦田秋不分内外姓,凡真心者皆可传’我娘临终前,把这红绸契交给我,她说,这是咱们家的根,攥了一辈子,不能忘!”
整个祠堂,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下的尘埃仿佛都凝固了。那两段破旧的红布条,在供桌上,竟似有千钧之重。
“呵。”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
铁牛叔,那个左臂上留着一道狰狞火疤的汉子,猛地从长凳上站起。他身材魁梧,像一座铁塔,此刻脸上满是讥诮与怒火:
“阿婆,百年前的故事,说得是好听。可这玩意儿,没官府的印,没衙门的戳,算哪门子的契约?”他走到桌前,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那红绸上,“我们拿命护下来的窖池,凭什么分给外人?我这胳膊上的疤,不是绣花绣出来的!是当年为了救窖池,从火里扛木头被烧的!那时候,你们这些‘外人’在哪儿?”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人群,立刻激起一片附和:
“就是!铁牛叔说得对!情分是情分,钱是钱!”
“一个口头约定,还想来分三千万?想钱想疯了吧!”
赵阿婆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那浑浊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沈玖终于动了。
她缓缓起身,走到供桌前,朝赵阿婆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那份‘红绸契’: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关于钱怎么分,三天后,我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托着那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红绸契,转身走出了祠堂。
当晚,月凉如水。
沈玖没有回房,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村里那口最古老的地窖。
地窖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窖泥香与粮食发酵后特有的醇甜气息,那是浓香型白酒的灵魂,是无数代酿酒人用心血与汗水酿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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